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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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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邊境新娘 金三角很大,單是緬北,就有數百個小村莊隱藏在深林中。連綿的高山,埋著無數罪惡,邊境新娘是其中之一。 緬甸人喜歡兒子,緬北的農戶常說,「生下來的兒子賣給販毒組織,一年還能有幾袋大米。」後面跟的常常是,「女孩沒人要。」 這樣的環境下,女孩子長到十三四歲,必然會面臨兩個選擇:一般會讓她嫁人,換一筆錢給家裡。家裡疼愛一點的,就讓去鎮子找份工作,自己養活自己。 長大後自給自足,很多時候是一種奢侈。 金三角有首童謠,第一句話翻譯過來就是:這裡的天,是拿槍的臉,聽話的賞臉,不聽話的就要翻臉。 2009年8月的一天,我走在大其力的老街,享受綿綿細雨,但老天爺很快不認人,雨傾盆落下。我趕緊找了最近的一家小賣店,在屋簷下躲雨。 老街是大其力最早的居民區,一下大雨,就有一群群小孩沖出家門,光著腳踩在泥水裡,朝著河邊奔去。 孩子們頭上都帶著「魚帽」。魚帽是當地的特色遮雨帽,橢圓形,用竹條編制,表面覆蓋一層特製的幹茅草。尾部細長,長度直達孩子腰部,雨水順著帽尾滑落。家境富裕的家庭,會特意在上面塗上顏料。擁有一頂顏色鮮豔的「魚帽」,意味著一段燦爛的童年。 我看著這些孩子嬉笑向前跑,正猶豫要不要去搶一頂,就看到小賣店的老闆朝我走來。 老闆是個中年婦女,躊躇著走出房門,問我是不是中國人?得到我的確認後,店家笑著說她也是。閒聊了一會兒,她給自己點上一支煙,邊抽邊看我:「吸煙不?」 我以為店家要分煙給我,沒想到她立馬起身,從店內拖出一個木抽屜,上面是林林總總的煙盒。當地雨季延長,潮濕的厲害,所以店裡都採用比較防潮的木頭當香煙容器,下面還經常會鋪一層層的硬紙板來隔絕濕氣。我看到木抽屜內的硬紙板,已經泛黃有霉點,上面似乎還有字。其中有一則招聘啟事,分別寫有緬語和中文。 我只認識中文:誠招35歲以下女性,包吃包住,日薪100元,工作輕鬆,當天現結。 「這什麼工作?工資這麼高。」我把紙板塞回去,隨口問店家。 店家張大眼睛,沖我連連搖頭,說這都是騙姑娘的,會把這些女的賣去中國,給人當媳婦。 邊境新娘,是人口交易產業。因為大批的農村光棍在中國娶不到媳婦,所以一些人就把目光放到偏遠的邊境線上。最開始邊境新娘是靠騙,誘騙東南亞國家的年輕姑娘。這些國家女性的地位很低,丈夫家暴是常態,因此在中介機構的宣傳中,中國人有錢疼老婆,非常吸引她們。但是一嫁出國,她們發現事實並不如此,紛紛逃回家鄉。消息傳開,騙不了,就只能靠搶。 招聘啟事上寫的找姑娘,就是搶。 「你給人介紹過姑娘不?」我問店家。 紙板的邊角被我搞得有點褶皺,店家按了按,想把它抹平,但是始終有凸起。過了一會兒,店家終於放棄,「哎」了一聲,說有幫忙介紹過一次。接著又歎了口氣。 店家說,有一天,來了個光頭女人,還領著四五個緬甸男人,挨家挨戶走訪,讓這附近的商戶都貼了廣告。「那女光頭是中國人,看著比緬甸人還凶。」 光頭女人見店家是中國人,就先聊了一陣,後來才說讓店家幫忙留意有沒有年輕姑娘,可以介紹給她。 「聽著人還不錯啊。」我從店家的描述中並沒有感受到光頭女人凶。 店家撅了下嘴巴,搖了搖頭,說你不懂。店家說那些緬甸人看著就壞得不行,一個個都是文身,盯著光頭女人的時候,卻連大氣都不敢喘。又說自己看過很多香港電影,裡面最壞的那些人都和光頭女人一樣,先好好和你商量,要是不同意,就把你殺掉。說著說著,她還以手作刀,比畫了一下。「呲」了聲,撇著嘴巴。 店家知道這夥不是好人,但以為最多就是讓姑娘去賣淫。她在這邊剛巧認識了一個老鄉,在國內就是做妓女,店家就給介紹過去。沒想到,是賣到山溝裡去給人當媳婦兒。 「那女的叫什麼你知道嗎?」我見雨逐漸變小,準備起身離開的時候,出於好奇,問了店家最後一個問題。 店家點點頭,說光頭女人叫劉金翠。 隔了大概十來天,我又來到大其力。這次是過來收債。結束以後就想去打檯球。於是來到一家叫「巷屋」的檯球廳。 我很小就在家鄉街邊的檯球廳混,技術還算過得去,沒多一會兒就連續贏了一個緬甸人幾十美金。陸陸續續,又有幾個緬甸人過來,但是水平都不行。輸錢的傢伙們,沒有馬上離開,而是聚在一起,離我不遠的地方,盯著我看。 巷屋裡以緬甸人和歐美人居多,中國遊客很少來這種危險場合,所以中國面孔在這邊算是稀有,也不討人喜歡。 察覺到周圍的目光越來越不友好以後,我把短袖撩了撩,露出腰間的黑星手槍。這群人才散開。 我覺得無趣,剛想走,看到隔壁桌有個姑娘,穿著黑色的緊身背心,胸大又白,短褲下的雙腿直細。右手手腕到手肘間有一條比較粗的黑色文身線。 她光頭,只有一層薄薄的頭髮茬附在頭皮上,看起來很個性。最後我才看清楚臉,顴骨高,眼睛小,給人陰厲的感覺。 「就是臉差了點。」我搖頭歎氣。 姑娘正靠著檯球桌擦拭杆頭,似乎在找對手。我趕緊湊過去,看到她壓注的是50美金。 我心想,怪不得。在昏黃閃爍的燈光下,這姑娘的身材應該是非常吸引人,卻沒有人過來。 姑娘是個高手,半小時沒到,我就輸了小1000元人民幣。嚇得我連忙把杆子放在一邊,開始閒扯起來。 姑娘說自己叫劉金翠。 「啊,我聽說過你。」我當時叫了一聲,問她是做新娘生意的對不對? 劉金翠愣住,有點疑惑地自語道:「我這麼有名了噻?」然後很快變得警惕,臉沉下來,把球杆握在手裡,杆頭對著我,問我是什麼人? 我笑了笑,叫她別擔心,說自己是明哥的朋友。 「明哥?」劉金翠愣了下,用球杆的大頭部分,敲了敲自己的屁股,露出笑容,問道,「打架請人喝酒的那個明哥?」 我跟著笑出聲音,連連點頭:「就是那個明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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