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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明哥是本地大佬猜叔的契弟,緬北最大的新娘生意賣家。

  金三角的灰色行業非常多,鬥毆是經常性的行為。明哥在群毆時,常常會在口袋裡揣一瓶自釀米酒,每當獲得勝利,就朝著對方躺在血泊中的小弟說:「這樣,我請你喝酒,我們就是一醉泯恩仇,以後不要記恨我。」小弟一時沒反應過來,明哥就說人家不給面子,上去再砍兩刀。

  劉金翠因為我認識明哥,態度明顯好轉,主動說她以前是明哥的人。

  我問劉金翠跟著明哥做什麼?

  劉金翠把手裡的檯球杆放在台桌上,雙手撐著台沿:「我幫他看過場。」她說的「看場」,是看管姑娘的意思。

  我又問了她跟著明哥多久,為什麼不做了,但是劉金翠沒有回答,反而有點感慨,說道:「明哥,是個有夢想的人。」她一臉認真。

  「啊?」我聽了劉金翠的感慨,先是發愣,很快就仰躺在檯球桌上,笑得無法控制。

  明哥長得瘦小,有飛行夢,他曾經在身上綁了五隻老鷹,從三米高坡上跳下來,想要試試能不能飛起來,結果摔斷條腿,養傷兩個多月。

  在他養傷期間,我去看望過他。明哥為了表示謝意,拿出一本很大的相冊集,裡面放滿了本地待嫁新娘的照片,說讓我選個心儀的。後來見到姑娘,發現照片和真人完全是兩個模樣。

  當晚,明哥留我在他家住,順便陪他在床上喝酒。明哥讓手下牽了個新娘過來。

  「瘦一點的。」明哥這麼吩咐。

  沒多久,明哥就壓了一個非常弱小的姑娘,臉上滿是驚恐。他問我要不要試試,我趕緊搖頭。

  「你覺得這麼做不好?」明哥可能看出我的想法,就問我。

  我正猶豫要不要點頭的時候,就聽到明哥用緬語對小姑娘說了些什麼,小姑娘的神情忽然變得激動,直起上半身,不停朝著明哥說謝謝。

  「這是她的幸運。」明哥說被他壓過的姑娘,這幾天都不用出去接客。

  「這些姑娘還要接客?」我以為明哥只是人販子,沒想到還兼職老鴇。

  明哥瞪著我,很詫異地反問我:「白養著?」

  金三角的新娘賣家,想要控制成本,通常會讓手底下長期賣不出去和長得好看的姑娘開門接客。

  住在明哥家的第二天,明哥邊吃早飯邊叫我打開電視。電視裡是監控畫面,攝像頭拍的是房子的地下室,關押姑娘的場所,裡面是20多個姑娘輪流洗澡的鏡頭。

  「亂講。」劉金翠聽到這裡,果斷打斷了我的話。我有點不高興,重複了兩遍,說當時看到的就是很多姑娘一起洗澡的畫面。

  「那可能明哥那天心情好。」劉金翠見我肯定的模樣,自己給了個解釋。

  明哥有個規矩,就是不讓新娘洗澡。只有那些接完客,客人覺得表現不錯的姑娘,才可以得到允許洗澡,他把這當作獎勵。

  劉金翠覺得,不能洗澡是對女人最大的懲罰。她在明哥手下的時候,經常會趁著明哥不在,讓姑娘偷偷洗澡。還因為這事被打了好幾回。

  明哥確實不是正常人,我留宿的那天早上,明哥還看著監控,忽然提議玩個尖叫比賽。

  我問明哥什麼意思。

  明哥看了我一眼,叫我把一隻他養的岩蟒偷偷放進地下室,被圈養的岩蟒並不咬人,但他想看看姑娘驚慌失措的模樣。

  我覺得他有病,就說自己從小就怕蛇,幹不了這個,讓他找別人。

  明哥沒說話,樂呵呵地看著我。

  我只能硬著頭皮,從七八個裝著蛇的大玻璃罐裡,挑了一個看起來最小的。那條蟒不重,我雙手就能拎著,但是它非常涼,在手上蠕動的感覺讓我有點想吐。我趕緊跑起來,把地下室的門推開,一把扔了進去。裡面的驚叫聲瞬間刺破我的耳朵。

  回到樓上,我看到明哥正盯著電視,仔細觀察每一個姑娘受驚時的模樣,手裡還拿著一本本子,用筆來記錄姑娘的叫聲高低。寫完以後,他還和我解釋個人記錄的局限性,只能保證一定程度上的公平,然後叫我在本子上簽字,備註是公證人。

  「這絕對是個神經病。」我心裡這麼想著,簽了名。但也正因為明哥瘋的名聲在外,在緬北,沒人敢輕易招惹。

  扯了一些明哥的事,劉金翠確定我不是在撒謊,語氣都變得親切許多,說:「你人還不錯,很少有人能夠忍受明哥。」

  然後,她盯著我看了好一陣子,讓我稱呼她翠妹兒,說朋友都這麼叫她。

  我問她,你當初是怎麼來到金三角的?還能跟著明哥做新娘生意。

  她笑了笑,說,我是被賣到這裡的啊。

  這次偶遇之後,我和翠妹兒熟悉起來,常約在一起打球。只是不再賭桌球,我贏不過她。

  我大概每週都有一天,會在下午1點到檯球廳,每次都能碰上翠妹兒。

  巷屋裡有許多用竹板隔開的小屋,門口掛著幕布,站著一排排的姑娘,花上幾十美金,就可以體會緬甸女人的熱情。老闆很會做生意,除了姑娘,也找了幾個帥哥,在場子裡吸引有錢的女人。

  翠妹兒球技高超,每次贏了錢,不是睡男人,就是請幾個球友吃飯。聊得多了,我知道翠妹確實是被賣到金三角的。

  她出生在重慶的一個區縣,家庭條件不好,但一直很受寵。翠妹兒小學畢業以後就輟學在家務農,當時正好有一批大學生過來支教。翠妹兒閑得沒事,就跟著孩子在上課。

  「城裡人就是長得好看。」翠妹兒愛美,大家都以為她是想讀書,但其實她是過去看老師。

  她被過來支教的大學生吸引,不顧父母的反對,跟隨對方離開家鄉。這是她第一次離家出走。兩個人一起到了湖南,感情好了沒多久,大學生染了毒,錢不夠花,把翠妹兒哄騙到雲南,賣給了當地一戶農家當媳婦。

  「你這麼笨啊?這麼大人還能被賣?」我嘲笑她。翠妹兒瞪了我一眼,說不是她笨,是那人騙她。

  翠妹兒試過逃跑,但是村子在高山上,家家戶戶都是親戚熟人,她根本沒機會。唯一一次出逃,還沒跑到鎮上就給抓了回去。

  「打一頓就老實了。」翠妹兒說自己被打得很慘,小腿骨有一塊地方折了。她會用自己的手握成拳頭,錘一下小腿,發出「嘶」的吸聲。「你看,現在還會痛。」後來,翠妹兒再也沒想過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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