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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帥子看不過眼了,對坐身旁的副導演孫建業說:"孫導,我不是已經和你說了嗎,牛鮮花已經跑了八年龍套了,該給個角色了!""帥子,我現在是個副導演,人家簡導是中戲的高材生。再說了,牛鮮花在這個劇裡適合哪個角色?但凡有合適的角色我能不推薦她嗎?顧顧你自己吧,自從傅紹華來了,這幾年你總是B角,再不努力就徹底沒戲了。"

  帥子抱怨說,孫建業當導演時就沒給過牛鮮花機會。孫建業一聽這話不樂意了,說帥子你別昧著良心說話。她剛來到團裡的時候,咱們排的是《報春花》,我看她形體還不錯,讓她擔當一個角色,還記得不?她一上臺就哆嗦,嘴嘎悠著,一句臺詞也說不出來,沒辦法才讓她跑了龍套,她根本就不是塊當演員的料。帥子說,導演導演,就得指導演員演戲嘛。孫建業氣哼哼說,得了吧,連你爸都說牛鮮花在話劇上沒有天分,我還有什麼章程?帥子不滿的哼了一聲說,別找藉口,你就是不給我面子。

  排練結束,帥子和牛鮮花走出劇院。帥子憤憤地罵道:"這個孫建業,真不夠意思,我求了他多少次,他就是不給你機會,欺負人!"牛鮮花一個勁地勸他:"生什麼氣?現在他說了不算,簡導用的都是中戲的人。都怪我沒出息,再說龍套也得有人跑。"

  帥子走到一台轎車前打開後備廂把自行車放在裡面,牛鮮花好奇地問哪兒來的車。帥子說是朋友送的。牛鮮花頓生狐疑,問哪個朋友這麼大方?帥子說是祥子送的,人家這兩年到廣州倒服裝,發大財了,把車送給我玩,咱們真是白活了。牛鮮花聽了也很感慨,越是阿貓阿狗,越能混出人樣兒來。

  帥子拽著牛鮮花上了車,他逞能似的在街上胡亂飆車,一路上嚇得牛鮮花不停的尖叫。到了家門口,牛鮮花癱倒在車裡,晃吐了。帥子笑著說,看你這點出息!

  一家人吃晚飯的時候,牛鮮花順手打開了收音機,收音機正播出楊振華的相聲《下棋》。月月和亮亮兩個孩子飯都不吃了,聽得津津有味。

  蔣玲不滿地說:"鮮花,你聽聽楊振華的這個相聲,也沒什麼呀,柳活也很一般。我就奇了怪了,他怎麼就這麼火呢?""可不是咋的,現在大街小巷都是他的相聲。"牛鮮花說。"又不服了是不是?"帥是非抬杠道,"我就喜歡他的相聲。你成天奇怪這個奇怪那個的,有什麼可奇怪的?人家的相聲說的就是好嘛,這是客觀存在。""好什麼呀!半路出家,說學逗唱,他哪一樣有絕活?不過是會趕個浪頭罷了,不信你就走著瞧,他走不遠。"蔣玲賭氣說。"對對對,吃不到嘴的葡萄永遠是酸的。"帥是非拿話刺兒蔣玲。"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意思?我說東你偏說西,煩不煩!"

  牛鮮花趕緊打斷他倆的爭吵,勸解說:"媽,曲藝上您是行家,爸喜歡他的,您說您的。爸,您也是的,媽就是發表個看法,您說那麼多幹什麼?"蔣玲來勁兒,把手裡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摔,氣憤地說:"鮮花,這你可都看到了,自從離休回家,你說他哪天不和我唱對臺戲?真受夠了。""你夠?我比你還夠!你成天看不慣這個,看不慣那個,像個女博士,誰受得了?"帥是非也把筷子摔了。牛鮮花勸他們:"爸,媽,你們最難的日子都熬過來了,現在過好了怎麼又這樣啊!"蔣玲憤憤然說:"正是因為日子好了,才要好好研究研究生活品質,過去都瞎活了,現在蠟頭不高了,我想活得舒心點有什麼錯嗎?"月月在旁邊點頭說:"嗯,沒錯,奶奶絕對沒錯。"亮亮也附和了一句:"大家都應該好好活著。"牛鮮花讓公婆吵的心裡煩燥,便訓孩子說:"你倆少插嘴,一邊涼快去!" 月月和亮亮不放聲了。

  蔣玲不甘寂寞,問道:"說到哪兒了?"孩子到底是孩子,月月插嘴說:"蠟頭。""對,蠟頭。"蔣玲邊說邊扳起了手指頭,"就說我們團的周博吧,平反書剛拿到手就見馬克思了,還有京劇團唱老生的張鐵華,剛評上一級演員,眼看過上好日子,呼啦一下中風了,這個樣了。"她學著中風的樣子,"還有,唱評劇的鮮靈花,剛平反就離婚了。"

  帥是非剛想說什麼,帥子趕忙制止說:"媽說的沒錯,咱就更應該好好活著。爸,媽,都少說幾句,還是關心關心您媳婦吧,這回團裡排《救救她》,鮮花又是跑龍套,我的臉上都掛不住了。"帥是非驚詫地問牛鮮花,都這麼些年了,還沒熬上角兒?牛鮮花不好意思地小聲說,沒合適她的角色。蔣玲說,導演是看人下菜碟,欺負老實人。帥子氣憤地說,鮮花,不和他們治氣了,龍套咱不跑了,幹點別的!牛鮮花說,龍套總得有人跑,她非常珍惜這個跑龍套的角色,畢竟這次還有兩句臺詞呢--賣冰棍兒來,賣冰棍兒來。這兩句總吆喝得不像,帥子,你給輔導輔導。

  吃完飯,月月和亮亮在屋裡玩拍巴掌的遊戲,帥子給牛鮮花輔導演戲。牛鮮花照著帥子示範的樣兒做了一遍,吆喝道:"賣冰棍來,賣冰棍來!"在旁邊看眼的月月調皮地問道:"阿姨,有小豆的嗎?""我要奶油的。"亮亮也跟著湊熱鬧。牛鮮花沒有好氣地喝斥她倆:"學習去!"兩個孩子見媽媽火了,趕緊去學習了。

  帥子提醒牛鮮花,化裝要注意,不要太豔,要有一種滄桑感。一個冰棍兒的婦女一定是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勞苦大眾,被生活所累,不會太陽光,這個分寸一定要把握住。

  正說著,屋外傳進來帥是非夫妻的吵架聲。蔣玲尖叫道:"我又說錯了嗎?啊,你說說,我哪句說錯了?"帥是非怒吼道:"你哪句都是錯的!你這張破嘴,吐出來的都是些什麼呀?就不會口吐蓮花!"

  "就你這張破臉,還想要我口吐蓮花,我吐你一臉珍珠翡翠白玉湯!"

  "你吐吐看呀,臭水準,能吐出來嗎!"

  父母爭吵,弄得帥子情緒全沒了,他歎了口氣說,唉,人啊,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享福。

  早晨,牛鮮花睜開眼就是緊忙乎,一邊聽著收音機裡播出的侯寶林的相聲《夜行記》一邊在廚房裡為一家人準備早飯。抽空還要從屋裡拖出月月和亮亮,給兩個女兒梳頭。看到她倆哈欠連連,忍不住嘴裡嘟囔她們:"晚上不願意睡,早晨懶得起床,叫你倆忙活死了!"

  帥是非夫妻也起來了,他倆就像是怨家對頭一樣,睜開眼就吵。蔣玲恨恨地報怨道:"真受不了,你睡覺打呼嚕我說不出別的,幹嘛還要打口哨呢?"帥是非惱火地說:"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打口哨了?讓瞎子聽見像真事似的。"蔣玲嘲笑著說:"冤枉你了嗎?真後悔沒給你錄下音來。呵!那口哨打的,噓……拖著長音兒,你當你是足球裁判呀?"帥是非不甘示弱,揭短說:"你好,你睡覺還咬牙呢。咯吱,咯吱,鬧心,老鼠啃木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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