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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多戛喊:「嫂子,還有我們!」幾個年輕兵向娜葉跑來,娜葉一一擁抱了年輕的兵,九毛九很興奮,娜葉擁抱誰它就跟到哪兒,搖動尾巴,大聲叫喚著,一片歡聲笑語。

  肖沐天被這個場面感染了,笑著回過頭,目光與古蒙兒的相遇,「謝謝你回頭。」肖沐天說。「謝謝你伸出你的手。」古蒙兒也說。兩個人都有點兒發愣。

  郝大地踏著雪從遠處回來了,喊:「喂,軍民共建的事兒,怎麼把我給丟掉了?」九毛九躥了出去,娜葉張開懷抱迎向郝大地,她緊緊地擁抱了一下郝大地。

  肖沐天離開人群,走向郝大地,問他沿途看到的情況。郝大地把看到的情況向肖沐天作了簡單彙報,那邊有個傷患讓風吹過來了,傷在腿上,右腓骨骨折,人起不來。郝大地把他背到避風的地方,給他簡單包紮了一下,讓他躲躲雪,天色晚了,氣溫那麼低,他要回不去,熬不到明天早上就得凍死。就是因為這個,郝大地才沒往前走,回來問問肖沐天,是處理一下還是裝眼瞎。肖沐天回頭看了看眾人,年輕的兵們都圍著古蒙兒和娜葉熱烈地說著話。郝大地不讓他琢磨,郝大地說:「要送他回去,過黑丫子,三裡來地吧。要不理他,走東邊到山口,天黑前號房子歇一晚,明天一早下山,下午就能到朗則。」

  肖沐天說:「一個方案,你或我去一個人,送他過境。其他人不等,往山下方向去,能走多遠走多遠。別再有什麼意外。」郝大地不同意,一個人送不走他,他沒犛牛,得人背,三裡來地,誰能背得動?氣溫又降了兩度,來回怎麼也得三四個鐘頭吧,肖沐天認為他們倆不能同時離開兄弟班,必須有一個人留下。

  郝大地告訴肖沐天,別以為沒他天就不下雪,山就不長個子。還有曹仁在,人家銜比他高,資格比他老,他老拿人家當政治委員,不合適。其他人讓曹仁帶著先走,他們送人過黑丫子,誰也別偷懶,誰也別佔便宜。看肖沐天還在猶豫,郝大地加了一句厲害的,「要你就自己班長副班長一肩挑,要你把集體決議這一條抹掉。」

  肖沐天讓曹仁再把抗菌素打一針,加強一下。郝大地說:「放心,這回他不會反抗。下山就能補充上,他不會留著一口水當雞尾酒喝。」他們達成一致,兩個去送那個牧民離開這裡。

  (3)

  在稀稀落落的大雪中,肖沐天背著牧民,一步一步在冰天雪地中行走,一群羊跟在後面,由頭羊帶著,頭羊是郝大地。走一段路就換了郝大地背。肖沐天站在那兒喘著粗氣盯著過來的古蒙兒,古蒙兒一副好玩的樣子,滿不在乎,對郝大地揮了揮手,再和九毛九親熱。剛分手不久,九毛九就如隔三秋地要親古蒙兒的臉。

  肖沐天很嚴肅地批評古蒙兒這樣做是違紀,曹仁也會找他,她老是不遵守紀律,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好。古蒙兒不理肖沐天這一套,沖著他喊:「喂,別好心不得好報,人家是給你倆送乾糧來的。四五個小時,怕你們餓著,你又剛抽了血,怎麼背人呀?」

  肖沐天不領情,仍然嚴肅地告訴古蒙兒沒人讓她來送吃的。古蒙兒說郝大地和九毛九都要吃。肖沐天望著古蒙兒加重語氣說:「你,你到底要給別人製造多少麻煩?」

  古蒙兒不笑了,站起來,冷冷地看肖沐天,她實在想不到肖沐天會這樣對她,她不過是好心怕他們沒有吃的,才趕上來送乾糧的,可肖沐天為什麼就不能輕鬆點兒?危險已經過去了,人在往山下去,他不是要兄弟班團結嗎?不說他抽血的事兒,就算他們出公差,人家送罐可樂總是應該的吧?可肖沐天總是什麼事都弄得那麼嚴重。

  郝大地走近了攔住兩人,注意點影響好不好?人家外賓在呢。古蒙兒氣呼呼地說:「外賓聽不懂,不影響國格。」

  郝大地笑了起來,聽不懂還看不明白呀?一邊巴勒斯坦一邊以色列,看眼神兒也看出來了。再說了,古蒙兒已經來了,就跟著走,這兒還差只頭羊,有只漂亮的母頭羊也不錯。

  郝大地問肖沐天誰背人,誰送古蒙兒回去。肖沐天沒招兒了,瞥了古蒙兒一眼,丟下一句話,「保持體力,別再自作主張。」就獨自往前走了。古蒙兒氣壞了,還真有白天讓黑夜說眼前不亮的人,她總算見識了。郝大地安慰古蒙兒,別計較肖沐天,其實肖沐天這樣做是對的,非常時期,他得考慮整個團隊的行動,由不得哪只鳥兒單獨來事兒。這一路上,他們遇到的事兒太多了,哪件事兒不是天塌地陷的?哪一件又是他惹下的?沒有一件是,可他都得背著扛著,連血都是他一人替咱們大家獻,誰給他送過一口熱水了?他又跟誰計較了?

  古蒙兒冷靜了,跟郝大地說她不是來送餅乾的,她是好奇。他們和那牧民,不是一個國家的人,不是一個民族,一邊是軍人,一邊是平民。要說國家,領土是國家主權和尊嚴的代名詞,要說民族,兩個不同的民族,要說職業,他是牧民,他們是軍人。昨天過大風口,他們在風雪中和他們的武裝人員對峙,那中間可能就有他的兄弟。可現在,他們卻繞那麼遠的路,冒著危險把他送回他的國家。這究竟是一種什麼關係?古蒙兒想不明白,就跟著來了。

  郝大地笑了笑,不解釋,而是說:「就為這個?我怎麼聽著像研究生論文?要這樣,還不如弱智點兒,直接來餅乾。」

  古蒙兒不服氣地說:「我就是研究生。這又怎麼啦?」

  郝大地問古蒙兒:「太複雜。沒那麼複雜。你在野外拍片子,看見一隻受傷的鳥兒,你是看一眼就走掉呢,還是問那只鳥兒,你是非洲的還是大洋洲的呀?你是肉食類鳥兒呢還是種食類鳥兒呀?問明白了再下手。」

  古蒙兒不明白了,這人跟鳥兒能一樣嗎?郝大地卻認為人和鳥是一樣的,都得管。古蒙兒想想覺得自己挺傻的。郝大地就說:「內地的人都傻,看不懂高原上的事兒,看不懂邊防線上的事兒。當然,你也可以說我傻,看不懂內地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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