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峰(61)_鄧松陽

六十一

　　在雪崩區一側，高大的雪山沉寂著，眾人做著闖過雪崩區的準備。

　　肖沐天還在觀察著雪崩情況，郝大地準備出發了，古蒙兒走向郝大地，她叫：「大地。」郝大地站住，看古蒙兒，「你的乾糧袋給我。」古蒙兒繼續說。

　　郝大地看了一會兒古蒙兒，再看了看一旁的肖沐天，笑了笑，會意地從行囊上取下乾糧袋，交給古蒙兒，兄弟般地拍了拍古蒙兒的肩膀，湊在她耳邊小聲說：「我的姑娘，有句話我沒告訴你，你不光有一雙漂亮的眼睛，你還有一雙出色的長腿。動作矯健些，別在我的兵面前給我丟臉。」郝大地說罷，得意地沖古蒙兒笑，順手把一枚石子丟進嘴裡。

　　一片雪崩塌下來，鋪天蓋地濺起雪塊和雪塵，肖沐天喊：「郝大地，過！」郝大地像一頭豹子似的撲了出去，人有些晃悠，是半跳躍的，但靈敏得就像一隻雪鹿，只幾個跳躍就出去了老遠，消失在尚未落盡的雪塵中。

　　吳歡由衷地讚歎著：「哇噻，他太棒了！」郝大地連蹦帶跳地，有時候連滾帶爬，他快要通過雪崩區了，眾人瞪大眼睛緊張地看著。肖沐天不斷看表，看雪山，看雪崩區。突然，眾人突然起勁兒鼓掌歡呼——不是真鼓，是作鼓掌狀，兩個巴掌不挨上，沒響聲。歡呼亦如此，眼睛和嘴張得老大，像渴透了的鯨魚。

　　與此同時，古蒙兒激動得叫出了聲：「他過去了！」肖沐天不易覺察地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他說：「大家都看到了，雪崩區不是不可以戰勝，郝副班長過去了，我們也能過去。現在，第二組準備。」

　　肖沐天回頭看曹仁和朗措已經準備好了，說：「等這次雪崩一過，我們就出發。」肖沐天在朗措面前蹲下，輕聲問他害不害怕。朗措搖搖頭，他說自己有一雙鷹的翅膀，會飛過去的。肖沐天笑了，他笑得那麼燦爛。

　　雪崩的轟鳴聲傳來，然後是撲面而來的雪塵，肖沐天喊：「我們走！」將擔架背帶背上肩膀，一用力，朗措到了他腰間，曹仁捏緊了擔架後手，隨著肖沐天往前撲去，他們消失在雪霧中，眾人緊緊地盯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在雪崩區的另一側，在郝大地的接應下，多戛半攙半拖著體質弱的楊揚，兩個人雪人似的跌跌撞撞闖過雪崩區，已經闖過雪崩區的娜葉、曹仁、朗措和吳歡高興地迎上去。

　　雪崩區的這一側只剩下肖沐天、古蒙兒和九毛九了，因為雪粉不斷化掉，肖沐天全身濕漉漉的，衣服上結了冰晶，一動冰晶就往下掉，人累得有些透不過氣。他看了看表，背起古蒙兒的行囊，眼睛緊盯著雪山說：「好了，現在，現在輪到我們倆了。準備好了嗎？」身後的古蒙兒沒有回答。

　　肖沐天回頭，古蒙兒手裡拿著一盒巧克力，趁著他回頭的時候，她將一塊巧克力塞進他嘴裡，又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塊，再往肖沐天嘴裡塞一塊，再往自己嘴裡塞一塊，如此三番，動作之快，不容商量。六塊巧克力消失後，盒子空了，古蒙兒用很快的動作將盒子折疊成一個小塊，塞進登山服的口袋裡，一邊做這些動作一邊望著肖沐天說：「我知道你為什麼讓我管九毛九。那不是什麼任務，而是九毛九能在危急的時候救我。你放心，我保證，如果你讓雪埋進去，我不會救你，也不會回頭，但我再也不相信軍隊對生命的狗屁說法了。」

　　肖沐天嘴裡含著巧克力，一時沒有明白古蒙兒的意思，但巧克力的熱能他是需要的。古蒙兒繼續說：「兩個選擇。一、你的乾糧袋給我，我跟你過去。二、你的乾糧袋自己背著，你自己過去，我說到做到。」古蒙兒的話堅定到不容商量。肖沐天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一伸脖子，咽下巧克力，然後問古蒙兒還有沒有巧克力。古蒙兒沒明白，肖沐天把乾糧袋卸下，替古蒙兒背上，整理好，一邊做一邊說：「我答應你，過了雪崩區，你幫大地做飯，給我們弄點兒好吃的。記住，我不喜歡吃辣的，少放辣椒。」

　　肖沐天那句話說得很溫柔，像一個哥哥說給妹妹聽。古蒙兒笑了，笑得很開心，突然有些傷感地說：「如果過不去，我會記住你。」

　　肖沐天沒聽清楚，他問古蒙兒說什麼？古蒙兒沒有重複，而是說她有一個請求，能擁抱他嗎？肖沐天猶豫了一下，身後傳來雪塌下來的轟鳴聲，雪塵撲到兩人身上，古蒙兒看不到肖沐天了。肖沐天喊：「走！」這時一聲悠遠的歌聲隨著飄逸的雪花傳來：

　　請別搖動柳樹

　　露水打濕衣裳……

　　肖沐天和古蒙兒雙雙撲進雪崩區。肖沐天在前，古蒙兒在後，九毛九緊傍著古蒙兒，兩人一狼，在茫茫一片白雪中美麗極了。肖沐天有經驗，又是第三次進同一雪崩區，知道路線，帶著古蒙兒在雪堆和大雪塊中矯健穿梭，跨過積雪，翻過雪堆，跌倒了再爬起來，繼續向前。

　　歌聲緩慢地、悠揚地、從容不迫地響起來了，古蒙兒清脆的歌聲和著朗措嘹亮的歌聲疊加在一起：

　　大樹根深葉茂

　　願你像樹一樣

　　樹下蔭涼舒暢

　　來吧我的姑娘

　　……

　　郝大地不斷地看表，抬頭看山上的雪情，其他人瞪大眼睛緊張地看雪崩區，朗措半躺在擔架上，扭著頭往雪崩看。他沒有繼續唱，幹皸的嘴唇緊閉著，娜葉蹲下，憐惜地把朗措抱在懷裡，讓他靠著自己。

　　歌聲消失了，古蒙兒喘得像風箱，有兩次跌倒了，爬了幾下沒爬起來，九毛九四爪扒著雪粉用力拱她、咬著她的胳膊往前帶她。肖沐天從前面回來，連拖帶抱，把古蒙兒從深雪中抱起來，推向前方，讓她重新踉蹌著往前走。

　　闖過了雪崩區中段，肖沐天改換到古蒙兒後方。他邊走邊抬頭看雪情。再低頭看表，同時在後面用力推古蒙兒。

　　從郝大地的視角看，肖沐天和古蒙兒快到雪崩區邊緣了，郝大地抬頭往雪山上看，臉上的肌肉僵硬了。他緊盯雪山，目光中露出一絲恐懼。雪山上，一大塊雪慢慢地從山體上裂開，慢慢地往下滑動。郝大地緊張地伸出一隻胳膊，手腕上系著一條紅布，用力向雪崩區晃動，示意肖沐天有危險。娜葉看到了郝大地手腕上的紅布，曹仁也看到了，他們順著郝大地的目光向雪山上看，都瞪大了眼睛。

　　肖沐天看見郝大地晃動的紅布條，抬頭向雪山看了一眼，加快了腳步，同時向前面的古蒙兒丟出一個雪球。雪球在古蒙兒背上綻開，她沒有回頭，喘著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往前跌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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