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峰(27)_鄧松陽

二十七

　　娜葉是個勤快人，閒不住，她抽空把渡口班的被單都洗了，提著被單去石屋外的繩子上晾，周班長上前幫她，不停地說著：「謝嫂子，謝嫂子。」

　　郝大地和九毛九並排躺在地上嬉耍，親兄弟似的。吳歡羡慕地在一旁圍著他倆轉來轉去，古蒙兒和朗措走到他們身旁，站住了。郝大地抬臉看古蒙兒，他問：「你說誰卑鄙呀？」

　　古蒙兒看了郝大地一眼，不理他，攙扶著朗措走開了，褲腿掃了一下郝大地的臉。郝大地往一邊躲了躲，等他再回神兒，古蒙兒走遠了，他沖著古蒙兒的背影喊：「還有沒有是非曲直了？」九毛九趁機舔郝大地的臉，郝大地把九毛九推開，繼續躺在地上看天空。

　　曹仁從石屋出來找肖沐天，繞過郝大地和九毛九，來到了黑馬河邊，走近肖沐天在他的身邊坐下，順著肖沐天的目光向河水看去。他剛才給朗措檢查了一下，情況有好轉，也許是休息了一夜，淤血散了一些。肖沐天沒有說話，仍然看河水，河水還在洶湧著，一副不讓人過去的樣子。

　　曹仁告訴肖沐天，娜葉是頭一次進藏，七連讓吳歡下山接她。他們在路上走了十六天。他們應該往西北方向走，過德林卡，不知怎麼走到西南來了，七連他去過，沒見過董岐山副指導員。

　　肖沐天好像在聽，又好像沒聽，其實曹仁先前就知道肖沐天和郝大地的事，分區陳副主任告訴他的。他一個人帶不走朗措，得借助肖沐天和郝大地的幫助，才能順利到達黑馬河兵站，到了那兒，他和他們就會上不同的車，就沒關係了，陳副主任要他一路上注意肖沐天和郝大地的情況，然後向分區報告。

　　肖沐天沒想到分區會派人盯著他和郝大地，分區還是不信任他。

　　他起身朝石屋走，曹仁跟了上來，他下哨所巡診八個年頭了，過去在二分區，今年調到一分區，肖沐天他們團他剛接觸，但肖沐天的情況他聽說過一些。曹仁趕上肖沐天說：「肖連長，我想告訴你，我們做醫生的相信自己的診斷，但也不排斥同行寫的病歷。至少在沒有提供新的確認之前，我信任你。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情況，這個信任，它在。」

　　肖沐天回頭看曹仁，被曹仁的話感動了，他伸出手，與曹仁先伸出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秋天的太陽，金貴如氧。肖沐天和曹仁在秋陽中並肩向渡口的石屋走去，眾人七零八落地散在石屋外，或坐著或站著。肖沐天想臨時召開一個會，他覺得有必要把相關的情況說清楚，每個人都關心過河的事，其他人可以等，朗措和曹仁不行，得儘快過去。肖沐天和分區通過話，彙報了這裡的情況。分區指示，儘快把朗措送到兵站，但要絕對保證其他人的安全，不能出任何事，分區讓他們相機行事。

　　郝大地卻認為這些都是廢話，古蒙兒不關心過河的事，不關心分區的指示，只關心朗措，在一旁和朗措說著悄悄話。朗措在說他的腿不疼，可以走到拉薩去，吳歡一直想加入眾人當中，正好瞅住了這個機會，插嘴說：「我們陪你走。我們連有人走到過拉薩，走了半年，是七十年代的一個前輩，那個前輩神經出了點問題，他把連裡的一頭豬給殺了，然後背著豬下山……」

　　曹仁打斷吳歡的話，讓他聽肖沐天安排。周班長回憶起三年前這樣大的水，有人試過，沒有人成功。他查過記錄，三年當中，渡口這個河段淹死了五十七個人，十一個是部隊上的，其他是地方上的。渡口之外的河段不歸他們管，淹死的人沒統計過。

　　曹仁站出來告訴大家，分區吳主任特別指示，在到達黑馬河兵站之前，他們幾個人的行動，由肖沐天做最後決定。吳歡聽了一耳朵，沒聽明白，接嘴道：「我們事務長也領導過連長，我們事務長……」

　　肖沐天打斷了吳歡的話說：「我沒有更多的話要說，情況就是這些。」

　　吳歡的話又讓人給打斷了，沒有人聽他的，有些沮喪。郝大地推開九毛九，坐了起來，直截了當地問：「扯來扯去有屁用，乾脆點兒，怎麼決定，走還是不走。」

　　肖沐天這回乾脆地回答：「走。」周班長為難了，水那麼大，還有一個傷號，一個女同志，又沒有衝鋒舟，會出人命的！肖沐天考慮過這些實際困難，可他們不能等，他們也等不起。

　　吳歡覺得這又是一個機會，劈裡啪啦鼓掌，嚇了古蒙兒一跳，他搶著說：「不是一個女同志，是兩個。還有我們娜葉嫂子呢，難道你們忘了？」

　　曹仁忍不住地指責吳歡這是在解決的問題，沒有說他們的問題。吳歡不服氣，大家都是邊防軍，是一家人。娜葉嫂子要儘快趕到連裡，娜葉是邊防軍的嫂子，她的問題就是邊防軍的問題，他們也要一起走。

　　曹仁要求吳歡他們再等等，等水退了再走，吳歡不幹，和曹仁爭執著，娜葉不得不出來阻止吳歡。她不願意給別人添麻煩，她對眾人說：「我們等，等水退了再走。」

　　吳歡叫：「嫂子，一開始你那麼急，急得恨不得攆上兔子，現在怎麼又不急了？」

　　娜葉安慰吳歡，朗措兄弟要治傷，他們是在冒險搶渡，人家多難，再帶上他們倆，就會更難。

　　郝大地站出來反對，他不是反對娜葉，是反對肖沐天，他認為凡事講科學，渡口班有三年的記錄，那是事實，整排的兵裝備上衝鋒舟都沒能渡過去，想賭運氣的沖走了五十七個，這就是科學。要嫌記錄不夠生動，昨天的事情大家都看到了，四個壯漢把著，連河中間都撲不到，就他們這七零八落的隊伍，拿什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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