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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寒風卷著落葉在空中無力的墜落,就像是已經發生的事情誰也無力改變它的結局。

  “青瀾,我悔了……”這一句包含悔意的話,已是司空晨所有的忍讓底線。

  乍聽著這幾個字,聶青瀾只覺得這句話似在夢中聽過,那樣熟悉又遙遠,好不真實。

  “陛下,您該知道『晦之晚矣』這四個字。”她平靜地響應,“在您決定送我到血月的時候,您就應該悔了;在您在廣德茶樓再見到我時,您就應該悔了;在您向楊帆下達刺殺令時,您就應該悔了……現在,您後悔得太晚了。”

  司空晨被她的話擊垮了剛剛那一瞬間的怯懦和溫柔。他震驚而質疑地瞪著她,“青瀾,我不懂,到底是什麼力量讓你變得這樣堅決?就因為李承毓嗎?”

  “也許您不相信,一個人可以改變一片天下,更何況是一顆人心?”聶青瀾仰著頭說:“其實這一切不僅是因為他,也因為您。不要忘了,是您一手把我推給他的。”

  “原來你在報復我?”司空晨絕望地咆哮,“這就是你報復我的方式是嗎?你覺得我利用了你、拋棄了你,所以你就用他來報復我?”

  她好笑地看他一眼,“陛下,我為何要報復您?這條路本就是我自己選的。雖然當時我認為自己別無選擇,但那是因為你我之間已別無選擇。可我到了血月,卻的的確確可以為兩國的子民另開一番局面。”

  “你真以為你能當上女皇?”他嘲諷地說,“醒醒吧,李承毓也不過是在利用你的天真單純,只要你嫁他,他就可以光大的擁有血月更多的政權,你不過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當他不再需要你的時候,你的下場會有多慘?你想過嗎?”

  她輕輕笑道:“真有趣,類似的話他也曾經問過我,但是和您卻是截然不同的說法。陛下,您知道他是怎樣打動我的嗎?就在於他的每句話都是為我著想,而且努力不用言詞傷害我。一個連說話都不肯傷我的人,又能用怎樣的行動傷我?”

  “所以他才是普天之下最大的偽君子!”司空晨惡狠狠地叫道。

  聶青瀾無所謂的搖搖頭,“若他真如您所說,那就是我瞎了眼,您可以放心,到時候我聶青瀾會死在血月,絕對無顏回司空朝見江東父老。”

  司空晨喘著粗氣,瞪著這個與他休戚與共十幾年的女人,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根本無法掌控她的心,她的人。

  她不再是那個緊跟在他身後,只要他一個眼神,就會心甘情願為他衝鋒陷陣、為他背負叛國之名的女人。

  她,即將成為別人的女人了……

  從來自認是鐵石心腸的他,忽然緊緊糾起眉心,胸口處的悶痛像火爐炙烤著整個胸膛一樣,讓他的呼吸更加急促。

  “看來你是不肯回頭了?”司空晨望著她,咬著牙根發狠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做血月人,屬於司空朝的一切朕也不會留給你。楊帆和你的那些舊部,朕都會帶回國,司空朝沒有為敵國賣命的叛徒!”

  面孔雪白,眼珠卻烏黑幽亮的聶青瀾,悠悠笑著,目光卻根本不在他身上。

  “任憑陛下決斷,我聶毒瀾……從今日起,就算是叛國了。”她從身上緩緩解下那柄桃花刀,“這是我十七歲那年,您叫人幫我打造的,如今也一併還您,就算是還乾淨了。”

  刀鞘遞到司空晨面前,他怔怔看著,不知道是忘了還是故意,也沒有伸手接。

  聶青瀾十指一松,那柄刀就掉在地上,濺起的塵土和著刀鞘撞擊地面的聲音,遮蔽了兩人的眼。

  那模糊卻又清晰的,只剩下彼此的背影,他們再也無法像以往一樣,以笑容彼此相映。

  兩國之間關於涇川的談判,並未隨著這件事而就此結束。

  李承毓因傷委派戶部尚書周尚祖繼續談判,司空晨在兩天之內數度更改了自己的決定。這一回,他強硬地要求涇川的血月百姓必須搬離那,而且時限壓縮到三個月,並放話說三個月之內血月人不搬離涇川,就要以武力奪回土地。

  李承毓沒有立刻響應,周尚祖採用拖延戰術,這一場談判,顯然兩三天內不會達成共識,司空晨決定啟程回國,留下了老將軍蘅驚濤繼續談判。

  將冰冷的手浸泡在溫暖的水中,本想借此得到一絲溫暖,但是身體卻不住地打著寒顫。

  聶青瀾咬著牙,看著盆中的倒影。水波蕩漾,她看不清自己的臉,但想來此刻這張面容也不會好看到哪去。

  這三日不眠不休的照顧李承毓,她終於知道自己也不是鐵打的身子,但是看到他的傷勢得到了控制,沒有繼續惡化,她感到一絲寬慰。

  也慶倖那名刺客手中的匕首沒有淬毒,否則就是神仙,也搶不回他這條命。

  “鐵雄,今日可以叫廚房幫承毓做一些肉菜了,要儘快幫他恢復體力才行。”

  她一邊用洗乾淨的熱布幫李承毓擦著額頭,一邊小聲對他吩咐。

  鐵雄這幾日對她的態度已有了大轉變,不再那樣冷眼相向,甚至對她言聽計從。她猜想,應該是李承毓和他說了些什麼。

  她很欣賞鐵雄這個人,從不多言,但,每件事卻都做得兢兢業業,且對主人絕對的忠誠。這樣的人,既是一個合格的下屬,也可以是一生的朋友。

  而他和李承毓之間,似乎還存在著一種如兄弟般的手足之情,這種感情她以前也曾擁有過,深知這種感情彌足珍貴,因而也更加敬重鐵雄。

  鐵雄走過來,主動要幫她把用剩下的熱水盆拿出房間,臨出門前,他回身問:“你要吃什麼?”

  “嗯?”她一愣。

  “你想吃什麼?”他換了一個字,問得更加清楚。

  聶青瀾從未想過他會對她問出如此細心體貼的話,單只這幾個字,便說明鐵雄已將她視作自己人。

  她揉了揉酸疼的眼,低聲說:“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和他的一樣就好,我其實也吃不下。”

  鐵雄邁出門坎,卻又退了回來,“有人找你。”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眯起眼向外看去,今日的陽光有些刺眼,陽光下的那個人鬚髮皆白,鎧甲閃亮,似是天兵神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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