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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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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他這個外鄉人會願意留下來幫她?在這村子中有許多人是他們一家十幾年的鄰居,或是曾經受惠於他們家的人,在此刻都是盡可能的遠離、逃避他們。但是他與她素未謀面,並無交情,甚至他還是一個傳說中可能殺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的東遼人。 拓跋雷咧開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齒,呵呵一笑,「你叫什麼?」 「宋初顏。」她輕聲道出閨名。 他點點頭,「我不會讓你死的。」 她全身輕顫,這一瞬間,他好像是一尊如山般讓人望而生敬的天神,就這樣平空而落,又真切無比地出現在她的眼前,在她幾乎絕望之時,帶來了一絲光明。 「你叫什麼?」她問。 他用一根樹枝在地面的沙土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是東遼文,怕她看不懂,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指著念給她聽,「拓跋雷。」 「拓、跋、雷?」她學著他的發音,用心地記下這個名字,她要將這個人,以及和他有關的一切,永遠的刻在心裡。 「拓跋雷,謝謝你。」她柔弱無骨的小手握住他鐵一般的手腕,垂下眼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拓跋雷不由分說的拆掉了門窗上所有的擋板,還升起了窗戶裡外兩層的竹簾及紗窗。 蘇長老擔心地說:「這會讓天花飄到外面來吧?」 「要通風。」拓跋雷因為天雀話說得比較差,所以總是以幾個字來回答別人的問題。 蘇長老派來兩個人幫忙,但是那兩個人根本不敢靠近房子。 拓跋雷冷冷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拿乾淨的布。」 除了乾淨的布,還有清水,以及衣服。 正如宋初顏所說,她的父母全身都是皰疹,而且開始潰爛,的確病得很重,相比之下,她的弟弟病情要輕一些,只是還在發高燒。 「是小文先病的,起先我們都以為是發燒,沒想到後來他開始出疹子,娘不讓我們靠近,由她親自護理,但是幾天之後她也病了,再接下來,父親也……」宋初顏在此刻才露出哀戚之色。 「你離開。」拓跋雷正色對她說:「你沒病,現在走還來得及。」 「不行。」她搖頭,「我不可能丟下他們自己逃命,他們是我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 「最後的?」拓跋雷看她一眼,同時用乾淨的布沾滿清水幫宋初顏的父親擦身。 「我們一家是逃難到這裡的。」宋初顏低聲說:「其實,我們是朝廷欽犯。」 拓跋雷又看她一眼。 「現在,你知道自己到底惹了多大的麻煩吧?」她苦笑道:「你應該走,不應該蹚這淌渾水。」 拓跋雷還是那樣不在乎地聳聳肩,「我是東遼人,你是天雀人。」換句話說,他們全家在天雀國的事情與他無關。 那個晚上,宋初顏為母親淨身的時候發現母親已經病逝了。拓跋雷果斷地說:「不能將她留在這裡。」 染病而亡的屍體如果留在房中可能會使疾病進一步的蔓延,他於是在小院內挖了一個坑,將宋初顏的母親埋在其中,還砍了一根竹子,用手將竹子劈成兩半,拿給宋初顏一塊,示意讓她寫碑文。 宋初顏的手是抖的,但她沒有掉淚,她一筆一畫地細心地描摹著母親的碑文:宋夏氏。 拓跋雷看著她親手將竹碑插在墳頭上,她瘦弱的肩膀跪在墳前,凝重而淒涼,讓拓跋雷的心彷佛被什麼人的手無形地牽扯住。 深夜,他讓她去休息,但她堅持要守在弟弟身邊,不肯離開,他便去照顧她的父親。 這幾天趕路的疲倦,以及照顧病人時精神的高度緊張讓拓跋雷的身體也實在有點吃不消了。他強打著精神要自己不能睡著,幫宋父時時更換著敷在額頭上的濕毛巾。 「喂,你,快來!」很晚的時候,突然聽到宋初顏驚喜的呼聲。 他急忙趕過去,只見宋初顏抱著弟弟的身體,狂喜地對他說:「小文的熱度退了,他不燒了,他是不是快好了?」 他鬆口氣,點點頭,「是,他快好了。」 宋初顏忍耐已久的熱淚終於奪眶而出,她幾乎是一躍而起,伏在他寬厚的臂膀中低低抽泣。 拓跋雷先是手足無措,但是胸口潮濕的淚水卻像是灌溉出奇異的花朵,讓他情不自禁地抱住這副小小的肩膀,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讓她能夠平靜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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