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笑城主(37)_湛露

三十七

　　雪染深深地凝視了她片刻，雙手下滑到她的腰上，「我送你回房間。」

　　「讓我多練習走走不是更好？」她連這最後親密相處的機會都扼止住。

　　也許因為她一再地拒絕終於惹得他不快，他放開手，看著她自己起身，撐起那拐杖，一步步捱到門口。

　　「公子……」她又回過頭，「雖然回到了雪隱城，公子還是要小心。」

　　侍雪的提醒讓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沒有回答，就這樣定睛地看著她走了出去。

　　房門被輕輕地關上，他的目光終於轉開，同樣看向窗外的樹梢。

　　他怎會沒有察覺到外面的那個人？他熟悉城裡的一草一木，更熟悉自己身邊的一切事物。侍雪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如同窗外那株陪伴了他近二十年的梅樹一樣，就是有再小的改變也會盡收眼底，

　　此刻樹梢上的黑影還高高地掛在那裡，竟像是在等待他似的。

　　雪染走到窗邊，足尖一點，身形如箭般飛了出去——

　　侍雪被敏兒送回房間後，便讓敏兒先去就寢，但她卻沒有立刻躺上床去。剛才那一個冰冷的吻像是醇厚的老酒，直到現在才慢慢滲透出熱度，讓她的臉頰紅如火焰。

　　公子吻她，或許並非是出於他對她有什麼感情，只是在那樣曖昧的情況下，他的猜測和她的試探都會演變成他們所不能掌握的結果吧？

　　公子說十二年前她的手是暖的。是的，那時候她初來雪隱城，年少無知還帶著稚氣，只是一個仰慕喜歡著他的小女孩。想不到，十二年後，那份喜歡會變得如此強烈。

　　公子說她變了，但她的轉變又豈是一朝一夕？從多久之前，她就已經變了，但他並不知道，她也不應該讓他知道。

　　今夜之後，其實什麼都不會變，她還是侍雪，那個侍奉他的婢女，他還是她的公子，雪隱城的現任城主。不，他會改變，他還將會是薛家的女婿，薛小姐的丈夫。

　　他們都長大了，怎麼可能還維持一切不變？那只是可笑的幻想罷了。

　　「唉——」綿長幽遠的歎息聲在她的窗外驟然響起，令她全身一震。

　　「看你現在這憂慮的樣子，還真的讓人為你慨歎。」

　　黑影就出現在她的窗框上，很愜意地坐著。

　　「沒想到盟主會追到雪隱城裡來。」侍雪不急不慌地，「你可知從沒有敵人可以活著離開雪隱城？」

　　「雪隱城就算再神聖，也並非沒有不可改變的歷史。」黑羅刹像在冷笑，「就好像從沒聽說主人和丫頭相愛會有什麼好結果！百年來，雪家一直都只娶薛家的名門閨秀。」

　　他故意說這些話來刺傷她的心，但她只是淡淡地笑，在敵人面前她是不會表現出一絲一毫的軟弱。

　　「多謝盟主的關心，我代公子真心邀請盟主也來觀禮，就是不知道盟主會不會賞這個面子？」

　　「你算准了我不敢來，是嗎？」他哼了一聲，「你也不要太得意，說不定我會親自送你家公子份大禮。」

　　「雪隱城裡什麼都有，不知道盟主想送的又是什麼？可否先說出來，萬一重複了別人的禮單，豈不是顯得驚喜全無？」

　　黑羅刹拍了拍手，「沒想到向來沉默寡言的你會有這麼伶牙俐齒的時候，好，我也不怕告訴你，我只是聽到一個秘密，所以想去問問雪公子是否也知道？」

　　一絲不安的感覺掠過心頭，「什麼秘密？」

　　黑羅刹的手指一點，「是關於你的身世。」

　　她默默地盯著他，像在猜測那張隱藏在黑紗後的臉，還會說出多少驚人之語。

　　「聽說十二年前，武十七的魔杖曾在攬月山莊出現，引來了江湖人士搶奪，而那一夜山莊一片混亂，莊主及全家上下幾十口都慘遭橫禍，整個山莊被人放火燒了，魔杖再度失去下落，而你是攬月山莊唯一的遺孤。」

　　她靜靜地反問：「你是從哪裡聽說的？」

　　對方得意道：「羅刹盟如果想知道任何事情，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去調查清楚，不過你的身世很難查，耗費了我手下不少氣力。」

　　「辛苦他們了，難為他們事情已過這麼久還能查得出來。」侍雪笑笑，「盟主想把我的身世說給公子聽，然後呢？你以為公子會不知道這些事情嗎？」

　　「當然，雪公子對你的底細自然清楚，但是只怕你們都不會知道到底當年的慘案是如何造成的？」

　　「十二年前的事情，誰還會記得？」她悵然地說。

　　「如果我告訴你答案，你是不是該對我有所報答？」他擺出一副做買賣的樣子。

　　侍雪回覆，「盟主冒著危險半夜來找我，不就是要說這個秘密給我聽嗎？」

　　黑羅刹聞言一頓，又說：「你對你家公子的忠誠度令人敬佩，你覺得這世上會有任何事情動搖你的忠心嗎？」

　　「沒有。」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黑羅刹嘿嘿地笑了起來，「就知道你會這樣說，不過，在我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之後，只怕你這份堅定就沒了。」

　　侍雪一笑，「莫非盟主要說，當初攬月山莊的大火是我家公子所為？」

　　「十二年前，他也不過是個髫齡少年，自然沒有這個本事，但是他父親雪容是當時公認的第一劍客，為了魔杖要殺多少人可是在所不惜又易如反掌的事情。」

　　他緩緩道出這個驚人的過往，本以為她會立刻臉色大變，沒想到她仍舊是淡淡地問：「是嗎？」

　　這下子反而是他吃了一驚，「你不生氣著急嗎？自己的親人當年慘死，由仇人將你撫養長大，認賊做父之後你就可以連一點羞恥之心、報仇之意都沒有了嗎？」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