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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畫得好,他沒意見,春花秋月下的描眉不也是男人拿筆在女人臉上畫畫嗎,問題是,庸醫根本就是亂畫一氣……

  被他定定看著,長孫淹只覺臉上麻癢難耐,前一刻塗藥時只有冰涼,如今冰涼變成麻癢……癢,好癢……臉上刺痛,她忍不住紅了眼,用力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想摸摸自己的臉。

  今日莫非是她的黑煞日,不過是想靠近看清楚些,誰知一陣強風撲面吹來,臉上先是一涼,然後是巨痛,她尚不及反應,耳邊又是一陣雷鳴般的巨響,成堆的石頭四面八方飛過來,如雨點般打在身上……拜託,這不是細針扎手,她也不是堅強女子,如今臉上又痛又麻,哭一哭總可以……吧?

  「胭脂淚,留人醉……」他呆呆看著眼前這張畫滿藥墨的花臉,情不自禁伸手,指尖沾淚,別樣情懷。

  情愫妖嬈,在眼中徘徊不去,偏偏耳邊響起煞風景的聲音——

  「胭脂淚,留人醉,只可惜,人生長恨水長東!」

  滿目情愫,被迫斂去。

  「庸——醫——」

  「在這兒,在這兒!」曇撇撇嘴,以為他要追問會不會留下傷痕、什麼時候癒合之類,誰知——

  「淹兒,不哭不哭,很痛嗎?我把庸醫的臉也畫花了給你取樂。」

  「……」這是人話嗎?俊美的臉猙獰起來。

  閔友意瞥他一眼,欲說什麼,某庸醫已經掛著獰笑搶先一步開口——「我這兒有五顆藥墨,每天塗一顆,塗完全愈,絕不會留下疤痕。」

  「……謝謝。」

  「嫣,你剛才……好像說了一句話。」獰笑不變。

  「說什麼?」閔友意心思全在濕潤的烏眸上,無暇顧及那張欠揍的臉。

  「你求我。」

  閔友意一僵。

  「別忘了你在客棧說過的話。」獰笑變淺笑,如春風化雨,落在曇俊美的臉上。

  閔友意白他一眼,牢牢握著掙扎的手,低眉安慰,「乖,淹兒乖,別摸,沒事的……」

  「好……癢……」她困難地動動唇,抽不回手,只得努力眨眼,讓淚意淡去。

  「不能摸。」他的聲音中有絲緊張,在得到她的點頭後,他才輕輕鬆了手,長身立起,瞪了同樣滿臉焦急的樓太沖一眼,「你只會畫畫嗎?」

  樓太沖垂眸,眼中不掩自責。的確怪他,他竟未察她是何時移到前方去……

  怒瞪之後,閔友意胸中慍意難消,眸底漸漸鍍上一層冰霜,他轉看寂滅子,「遙兒呢,抬出來。」

  一聲響哨,四名夜多部眾不知從何處抬出一張床。白紗帳,綺羅香,眾人的視線一時聚集在突兀出現的繡床上。

  「貝蘭孫,老子說過,遙兒在老子床上。」投個囂張的眼神,閔友意掀開紗帳,扶出一名絕色女子,赫赫然正是梅非遙。

  梅非遙衣飾整齊,只是眸含怒焰,似被人點了穴道,行動無法自如。

  閔友意將她攬入懷中,貼在耳邊低問:「遙兒,想看他重視你到什麼程度嗎?」

  卑鄙!怒眸如此述說。

  「遙兒,我不會傷害你。」他貼得近,陣陣熱氣吹動她的髮絲,曖昧不清。

  不遠處,白衣俊顏神色不動,殺氣卻如日當空。閔友意感受著這份地獄冰火般的殺氣,冷冷一笑。對,就是這種殺氣,他要的就是他的殺氣。氣到極至的人常常會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人最容易被激得做出不可能的事。

  五指成爪,扣在梅非遙的脖子上,他揚聲道:「貝蘭孫,簡簡單單,你自廢一手一足,向饒老頭道歉。」

  「放開非遙。」貝蘭孫慢慢走向他。

  「別動,對,就是那兒,轉轉身,饒奮藻在那邊,只要你賠罪,我就……將她安然無恙地還給你。否則……」話到此處,突然一斷。

  「否則如何?」貝蘭孫目無波瀾,眼中只有妻子。

  五指遽緊,閔友意搖頭,「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他這話什麼意思?他竟然用江湖上最不入流的以人為質來威脅貝蘭孫?

  如果有人不以為然,那麼,寂滅子接下來的話,足以打消所有人覺得此法不屑的念頭。寂滅子說——「貝宮主,你什麼時候聽過……我夜多窟主不殺女人?」

  此話一出,眾人皆駭。

  是,人人都知玉扇公子憐香惜玉,卻沒人說過——夜多窟主不殺女人。

  卑鄙嗎?

  承讓!

  貝蘭孫的步子果然止住。

  冰眸怒瞪,腳步,卻釘在了地上。

  這只該死的花蝴蝶,他竟敢以非遙的性命相脅……瞧得妻子盈盈大眼,貝蘭孫縱是惱怒難忍,亦不由遲疑:閔友意是七破窟夜多窟主,而七破窟的人素來行事乖張,正邪莫辨,他不能拿妻子的生命作賭。近來咫尺,以他的武功,安然救下妻子而不傷分毫的把握……眸色沉了下來。

  沒有十成,他,不敢賭。

  可……向饒老頭賠罪,他也不屑為之。

  「閔友意,放開她。」

  「哦,你想通了?」明明卑鄙的人,臉上卻看不出一絲卑鄙的痕跡。

  該死的蝴蝶……冰眸遽然一燦,如焰火在熄滅前最後的閃亮。罷罷罷,若能換得非遙的安然,一手一足對他來說,又有什麼捨不得。

  冷冷的眸看向饒奮藻,沒人看清他的動作,只見銀牙如電破空,白衣之人手腕上、腳踵處各添得一道猩紅。

  情勢急轉,轉得眾人來不及反應。

  他不為比賽,只為她。

  以漸海鱗牙為杖,貝蘭孫縱使只有一手一足之力,仍未倒下。閔友意皺皺眉,一顆石子踢向貝蘭孫膝後,在他搖搖欲倒之際,同時解開梅非遙的穴道,貼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放開,任她跑向貝蘭孫。

  他說——我保證他的手筋足筋能接得妥妥帖帖,比猿猴還靈活。

  然後……

  然後……

  梅非遙如何哭泣,貝蘭孫如何安慰,已不是閔友意關注的問題,他的視線定在醜相臉上,「老古錐,這次比賽,老子贏了。」

  貝蘭孫扛了漸海鱗,貝蘭孫自斷一手一足筋脈,貝蘭孫向饒奮藻跪下——賠罪。

  所有條件都已滿足,這一季窟佛賽事,輸贏自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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