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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青山幫是長江下游的一個小幫派,背靠青山,前有大江,做些船商渡口生意,在當地也算小有名氣;而幫派一但有了名氣,加之天時地利,難免會生些惡霸心思,令得過往商船在行經青山河段時都要看看他們的臉色。很不巧,某一天,他們攔下了七破窟的一艘商船,梁子也就這麼結下。青山幫幫主有一大一小兩名夫人,大夫人持家有道,小夫人國色天香,正對了「玉扇公子」的好色胃口。所以啦,友意一聽結了梁子,喜顛顛跑去勾引人家的小夫人,也正好遇上前來切磋的向暇生。

  跳過這些瑣碎細節,曇也不賣關子,只道:「友意與幫主的小夫人正游江賞景,為討美人歡心,他以分花拂柳劍制敵,將向暇生的劍挑落江中。向暇生敗後,不怒反喜,追著友意要學這套劍法。」

  長孫淹非常懷疑地瞥去一眼,「這不是殺野豬的劍法……嗎?」

  「殺野……豬?」曇轉頭看她,眼中絕對是揶揄大過驚訝,「他是這麼告訴你的?」

  重重點頭。

  這劍術,她很聽話地學了一段不短的時間,基本上,那些招式她已經記得很牢了,當聽說是殺野豬時,她曾想能不能忘掉……想了想,她禁不住向前又挪了一些——近點近點,這樣看得比較清楚。

  遠方,刀光劍影又糾纏在一起。突然,兩人現出一種奇怪的姿勢,一片落葉紛紛,沒人看到閔友意在貝蘭孫耳邊說了幾句話。

  ——「你想知道遙兒在哪兒?乖乖地……向饒老頭賠個罪。」

  「黃泉路上,你親自向他賠罪去。」

  ——「嘖嘖,我們……為什麼在這兒打鬥?你要殺我?我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扯遠了,貝蘭孫,老子是來比賽的,而你,是我的籌碼。」

  「……」死到臨頭還想著比賽!貝蘭孫嘴角抽搐,寒氣暴漲,銀牙舞出逆鱗狂蛟,鋪天蓋地,卷起長枝落葉直撲閔友意。

  眼見銀牙撲面,夜多窟主持劍微笑,軟綿綿刺出一劍,劍勢輕飄飄,如絮如絲,仿佛只是在春日柳堤邊,他握著一條柳枝,輕輕為身邊的女子拂落飄於髮絲的落葉。電光火石,青冷的劍尖與銀刀刀鋒相抵相撞,再飛速分離。突然,轟天巨響,狂風肆地,如翻湧的氣浪向四下卷散,遠觀眾人暗叫不好,紛紛躲避。

  這罡氣四射,只因閔友意借那一劍,罡氣自劍身溢出,如無數細毫,將貝蘭孫聚合的寒氣從中爆破開。

  躲著沙石,杏花眼有一絲懊惱——貝蘭孫這傢伙,冥頑不靈,怎麼勸也不聽,代父賠罪會死啊……此時的他似乎完全沒想到,賠罪是要自斷手足筋的。他只知道,以貝蘭孫這麼死硬冷硬的態度,迫他不得不使出最卑鄙的一招……

  邊躲邊閃邊向自家部眾靠近,閔友意揚手,將那沃丁的劍釘在一棵樹幹上,正待轉身,卻聽到樹後傳來一聲細細的呻吟。喉間一緊,他轉過樹幹,臉色難看地瞪著縮頭掩面的——女子。

  小小的身影縮抱著蹲靠在樹幹邊,天碧羅裙上堆滿沙石枯葉,寬大的衣袖蓋住小臉,瞧不清神色。

  看外表,似乎沒受傷。

  「淹兒……」他慢慢蹲下,抬手向抱捂頭的手探去,指尖,不可自控的輕顫。

  羅裙輕輕一動,女子縮縮肩,並不答他。

  心頭一緊,他一把拉開掩面的手臂,袖上點點血跡令原本緊抽的心更加窒息。小臉露出來,他呼吸刹停,抱起長孫淹,眸光一轉,看到曇的身影後,立即掠過去。

  「庸醫,救她。」

  「我……」

  「老子求你。」

  「我……」

  「到底要我怎麼求你,你才會救她?」

  嘴角抽搐,曇忍無可忍地大吼:「你讓我先看看。」

  曇一眼掃去,長孫淹滿臉是血。他不急於止血,僅側目吩咐「取水來」,一名部眾應聲離去,他走到長孫淹身側,抬起她兩手,搖了搖,輕問:「痛嗎?」

  她搖頭,「我……」

  「腿呢?」曇以微笑止了她的話,轉而曲指叩叩她腳足和膝蓋。

  「不。」

  曇正要問其他,頭髮被人扯住,「庸醫,你給老子認真些。」

  頭皮隱隱有些痛,曇白了他一眼,「你再拉一下試試,信不信我讓你當一個月和尚。」

  「淹兒的……」

  「血嘛,我看到了。」拉回被某蝴蝶扯痛的一縷發,適時部眾取水回來,曇接過濕布將她臉上血跡拭淨,口中不忘安一安閔友意的心,「她沒事,只不過臉上被罡氣削了幾道傷痕,洗乾淨就沒事了。」

  「沒事?」

  閔友意呼口氣,長孫淹正想撫撫自己的傷口,突聽曇大叫:「別動。」

  「不動不動,淹兒乖!」他急急握住她伸出一半的手,就這麼順理成章地牽在一起,再不放開。可惜,腦袋被某庸醫借機報仇地狠狠一拍——

  「不想讓她臉上留下傷疤,你就讓開。」

  閔友意乖乖讓到一邊,一隻手仍然牽著小手,盯著曇的動作,一個小小細節也不放過。

  曇從腰邊小袋掏出一隻白瓷小瓶,薄薄的瓷身近乎透明,他倒出一顆豆粒大小的墨丸,掬起手掌,滴下數滴清水,讓墨丸在掌心化成一片濃濃黏黏的墨汁,然後,他伸出食指,指腹蘸上墨汁,在長孫淹臉上的傷口塗塗抹抹……塗塗抹抹……

  片刻,掌中墨汁用盡,他搖搖蘸墨的手,站起,「好了。」

  閔友意推開他,小心翼翼蹲下,定眼一看,雙眼睜大,側手一抓,提著襟口,將準備洗手的曇一把扯過來,低吼:「庸醫,你在她臉上畫什麼?」

  「上藥。」丟去看白癡的眼神,曇拍開他的手,按原計劃洗手。

  上藥?他上的什麼藥?洗去血跡的臉上滲著絲絲猩紅,可見橫橫豎豎交錯的細長傷口,被曇塗上那亂糟糟的墨汁後,素淨的臉上橫一筆,豎一筆,像小孩子捏著毛筆在牆上胡亂塗畫一樣,滑稽,難看。

  臭庸醫,他拿淹兒的臉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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