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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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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無心理他眼中突閃的愛憐,秋凡衣掃了眼船艙,滿意地點頭。 秋凡衣最初只想隨便找個倒黴鬼交莊舟的差,卻誤打誤撞讓她給找對了。 昨夜聞到肉味,想著外出透透氣,聽了會兒戲曲,喝了些花茶,便走到東城門外。既然來了,也就順便投石問路,將假的淺葉令投到日本武者的商船上。是他們殺的,當然會有所應對;不是他們殺的,自不會驚奇。 丟下令牌,在船上四處逛了逛,竟讓她發現艙底的木箱中塞滿了紙鈔,想必是散煙口中的假鈔。沒用過紙鈔,她一時好奇拿了一疊放在口袋裡。正要離開時,艙外走進三人。飛向閃進暗處,順便聽聽他們談論些什麼。 這一聽,便聽出名堂來。 日本武者借經商為由行走私之實。用大元的桑皮紙,印大元的通行寶鈔,再買大元的瓷器絲綢茶葉運回日本,可真是無本萬利。市舶司被人切了腦袋,就因為貪得無厭,想一人吞了整船的假鈔,又想借官府追查假鈔之機,將日本人供出來,自己卻撇得一千二淨。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沒料到日本人趁他喝得黑白不分,乾脆殺人滅口。 作為同道中人,秋凡衣並不覺得日本人有何不妥,甚至心中暗贊其行事的完美。 各行營生都有竅門,殺手也講求天分和技巧。如何讓人在死前達到最完美的效果,關鍵在於拿捏臨死前的心境:其一,令其知曉死之將至,極度驚恐;其二,令其知道死之將至,淡然悲痛;其三,令其不知死期將至,樂而忘形;其四,令其不知死於何時,輾轉難安。 日本人在市舶司樂而忘形時下手,人的心必停留在最高興的一刻,智也。但,稱讚歸稱讚,若是犯到淺葉組的地盤,惹毛了淺葉組萬能大師爺的尾巴,就是犯忌。 聽到想要的,她無心長留,不想,其中一武者耳力奇好,竟能直接對準她藏身之處,挑明不必躲了。 又是……釣雪的香帕子泄了底?她原本懷疑,摸了摸口袋,手中並無絲滑之物。正奇怪著,竟在衣袋底部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掏出一看,竟是……一個紅棗大小的香囊。 唉,那個自詡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真會給她添麻煩! 躲過三人的圍追,拉著等候一旁的散煙釣雪逛了逛夜街,才想著回周宅休息。不想撲面的竟是周母的號啕悲鳴,其聲如震雷破山,其淚如河流歸海。 暗歎日本人迅速的同時,她也好奇,是什麼讓他們誤以為周十八會對她造成威脅,又是什麼讓他們找上周十八?沒想到,讓日本人找上周十八的也是香囊。 真是個禍害! 看著他被人拖進艙時,她想笑。他的樣子絲毫看不到害怕,倒是狼狽負氣多了些,對上她的眼時竟沖她眨了兩眨,引她笑意更甚。當聽到她答應嫁他時,他的眼眨得更厲害,像……眼裡進了沙子。 做完該做的,船上剩下的假鈔和其他亂賊,當然是哈麻去收拾了,她可沒這個職能。他也真的不再追問她來自哪裡,正如他所說——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她想哪天說給他聽都成。 真的能相處一輩子? 她當時是不是被那些日本人惹得氣昏了頭? 若說容貌風流,周十八比不過主人葉晨沙;說本領,除了有條神秘的睡蛇纏著能操縱夢境外,實在是……秋凡衣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周十八有何過人之處。 有點油嘴滑舌,對人總是一副招牌笑,看著年輕美貌的姑娘家就兩眼晶亮,但,只限欣賞,卻無輕浮。喜歡從背後突然抱住她,多數時候並不成功。 周家在慶元城是百年大戶,若真是論起錢銀,淺葉谷一筆金單動則萬兩黃金,穀中按月發放的薪銀比周家三個月掙得都多。她沒什麼節省的習慣,也不是奢華無度之人,自十五歲開始領取薪銀,沒有百萬也有十萬,相比而言,周家不過是小打小鬧。 以周父對她的誤解,一早在心底認定她是風度翩翩美少年。自從救回周十八,他便在周父耳邊念叨她怎樣怎樣厲害,反倒讓周父更加深信她是男兒一個,也不細問兒子為何被捉,反將她當做周家的恩公,直罵周十八沒能耐,說什麼養子不教如養驢,養女不教如養豬。 基本上,周父把兒子當驢養不關她的事,可成天鬼鬼祟祟,以媲美人肉壁雕的壁虎功盯她可不行。 瞟了瞟窗邊灰色的衣角,秋凡衣有些頭痛。 「老爺,您站這兒幹嗎,來看八少爺呀?小的這就去告訴八少爺,說您來看他了。」 「呃……不用不用,去去去,招呼客人去。」不自然的聲音咳了咳,衣角縮了回去。 呵,笑了笑,秋凡衣移眼看向堂中笑如豔陽的男子。 周十八的攤本就是姑娘小姐光顧得多,如今打理城南的解夢分堂,他那招牌笑可真是爐火青純,純得上至七十歲老嫗,下至四歲小姑娘,無不面帶桃花,被他哄得暈頭轉向。無論是解好夢壞夢,還是測家宅婚嫁,有他這個十八公子坐鎮堂中,賬房先生的眼睛都眯了——笑出來的。 他的招牌笑有那麼的……迷人? 顧不得窗邊重新飄出的衣角,她眯起眼,不善。 凡衣是不是打算毀婚? 偷偷覷探面無表情的小臉,周十八一顆心忐忑不安,如小童手中的掃帚忽上忽下灰濛濛。 他一點也不在乎凡衣是不是淺葉組的殺手,自城門第一眼,他那顆心就撲通直跳,在酒樓上見著她,又是撲撲亂跳;他不只是愛上她,肯定是非常愛她。 她呢,可愛上他?她會不會覺得他沒什麼長進,只知道解夢測字? 若說血液中流有魔性,天生養了條睡蛇讓他頗為得意,一旦在凡衣面前,他可一點也得意不起來。有人出生時會多長一隻手指腳趾,有人身上會帶胎記,也有人會長個小肉瘤什麼的,只不過是身體的多餘部分,睡蛇對他而言,和肉瘤沒什麼區別,多餘。 比起凡衣,他真的很沒用吧! 有七個哥哥,除了三哥是敗家子,其他六個胸懷遠大,十年前為了自己的志向各奔東西,除了年關回家住個三五日,根本連面也見不著。相對的,他這個窩在家中的老麼就顯得太沒志氣;可是,他只想陪著爹娘盡孝膝下不為過吧。哥哥們在外,他連他們的孝也一起盡了,將一個爹四個娘哄得開開心心的。 在慶元出生成長,他對這個地方總有難以割捨的情感,也從未起過離開慶元的念頭。他又該怎樣把凡衣留在這兒?而且,如何去提親? 想起提親,周十八重重歎口氣,覷向面無表情的小臉。前日聽她提過一句,說淺葉穀在陝西北境的崇山深壑中。這對他可真是難關,長這麼大沒出過慶元城百里,最遠也就去杭州玩玩,那長在哪個鳥不拉屎的淺葉穀,叫他怎麼去找?他還準備在凡衣毀婚前,先納采、問名,再來個納吉、納征,寫了婚書再說。現在可好,出師未捷身先死,使他男兒熱淚滿衾被。 昨天,他偷偷見到凡衣寫了封信,整整三大張哦,讓散煙系在一隻肥大的鴿兒腳上送走。讓他牙齒癢得想把那鴿子射下來,看看凡衣究竟寫了些什麼。今天,他不過為三個姑娘測了測姻緣,堂後的凡衣臉冷得像臘月冰塊,害他的心又開始亂跳。 完了完了,這輩子只怕離不開她了。真幽怨啊—— 「周兄,你歎什麼氣?望著堂後看什麼?」寫完字的哈麻見他愣著不動,又喚了數聲。 啊,只顧盯著凡衣,忘了哈麻找他測字,「沒事沒事,哈麻兄寫這『鈔』字,是測私還是測公?」 「為兄想問問公。」 「慶元城誰不知哈麻兄近日既查假鈔成風案,又查市舶司被殺一案,昨天哈麻兄找到整船的假鈔,早已成為慶元城津津樂道的美事。」 「過獎過獎!」壯漢的臉上居然升起暗紅。 「哈麻兄一心為慶元百姓,咱們可都很佩服呢!」贊人不費事,舌頭打個轉而已。 「周兄忒看得起我了,也是事巧,我收到風聲去查船,沒想到艙底全是假鈔,船主也莫名其妙死在艙中,哇,全身紫紅色,真是恐怖。」 「誰為哈麻兄報的信兒?」照凡衣的說法應該是江湖恩怨,官府怎會那麼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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