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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呀,是對他說話嗎?晃頭看看其他人,周十八終於確信她在對他說話。

  「我爹發火。」明明是慈目善目的一張臉,沖他發火時可以變成夜又,「還有,我大哥發起火來也……」

  「十八!」打斷他,她再問,「你,寵我。但是,你愛我嗎?」

  「……」怔了怔,他立即點頭,頭髮掃在地上微顯淩亂,「愛愛愛,老早就愛上了。」

  他寵她,也只想寵她,這已是心知肚明的事,而寵總和愛聯在一起的,寵愛寵愛,無須老管家再來點撥,他明白,他愛凡衣,愛這個眼如深潭,笑起來比城裡所有姑娘都漂亮的女子。

  他寵凡衣,他愛凡衣,他更會寵愛他的妻子秋凡衣。

  「你這輩子只娶我一人?」周父一口氣娶了四個,他會如何?

  「嗯!」異常堅決。

  揚起邪惑的笑,秋凡衣慢慢立起,隨意在小販處買來的摺扇轉了兩圈,嫵媚地揚扇拍掌,「娶了我,你就別想再娶其他人!」

  不明白!周十八盯著她嬌豔的邪笑,一顆心跳得更亂。

  「我會讓你知道,娶了我,會是怎樣!」

  話音一落,白影閃逝如電,躍向六名武者。只見摺扇在她手中翻轉如花,或旋或凝、或扇或掩、或點或挑,真仍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如輕雲蔽月,流風回雪,又似輕軀鶴立,體迅飛鳧。

  美,也快!

  白袍尚未落地,武者投出的暗器正當空飛射時,六人已紛紛倒地,面色鮮豔如施胭脂。

  青絳美人紅,是殺式。

  草影組只為善後,從不殺人,散煙釣雪跟隨秋凡衣多年,亦未見她真正殺過人,那翻飛的舞扇,她們有幸見過一次,上次主人高興讓秋凡衣舞了兩招。很柔的招式,她們一直以為秋凡衣不喜愛,所以少用。今日看來,根本大錯特錯。

  青絳美人紅,很美,聽來讓人心蕩神搖,但它是殺人不見血的厲術,中招者必定全身赤紅。因為受招者全身血液積於體表卻無法流瀉而出,讓全身朱赤,乍看去如美人施胭,而後朱紅轉為青紫,慢慢腐爛,故名:青絳美人紅。

  華麗的招式,看似扇舞,實為扇刀,刀刀不見血。在惹火了的秋凡衣手中,即便湧著陣陣殺氣,依然驚人的華美。

  冷、豔!

  「看傻了?」解著繩子,散煙借機踢上兩腳,公報私仇。

  收扇,歎息。秋凡衣正要回頭,身子便被撲來的身影懷往,耳中飄入的是微隱激動的呼喚:「凡衣!凡衣!」

  「怕嗎?」這次,換她問了。

  「不怕。」睡蛇他都能養,這種殺人的場面算什麼。顫抖的手懷在細瘦的腰上,他嘴硬。

  「真的不怕?」拿起摺扇敲他的額,秋凡衣低頭看了看腰間微微顫抖的手,沉下臉。

  「真的。」他仍是嘴硬,誓要挽回剛才失去的男兒氣勢。

  「你想知道我來自哪裡?家中有何人?」示意兩女收拾,她移步至艙外,想起他素日的追問。

  「嗯,凡衣,你真厲害。」跟著她步出艙,周十八急道,「你什麼時候才肯讓我上門提親,凡衣?方才你已答應嫁我了。我得——」

  「知道淺葉組嗎?」她打斷他。

  「知道,當前最陰狠的殺手組織,戲文裡有唱。」

  「我,草影組統領……」

  「哇,凡衣你真厲害,為夫佩服!」

  「……殺人是我的……」

  「可不可以教我,讓我也像你那麼快,那麼厲害?」

  「……你還想娶我?」

  「想。」他娶定了。

  黑眸一眨不眨地鎖住他,似乎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長到周十八以為到了寒冬之季,長到——

  一聲悠悠歎息輕泛于菱角檀唇,她放軟身子靠上他,「方才問你最害怕什麼,你,可想知道我最害怕什麼?」

  「你也有害怕的東西?」他奇了。

  「我最怕……肉味。」

  「我知道。」這個不算。

  「你不奇怪我為什麼怕肉味?」

  「不,我想知道你的一切,如果你願意親口告訴我。而且,」賊賊一笑,他竊得香吻一個,「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你想哪天說給我聽都成。不然,一天說一點也行。」

  「你看過人吃人嗎?」

  十幾年前戰禍不斷,蒙古兵為了勝利,竟關起城門將城中居民殺了做糧食。她親眼目睹那些人被剜心跺腿丟進鍋裡燉煮,更甚者,竟然將人肉曬乾薰制,以儲斷糧之備。

  試問,一個從小看過人吃人的女孩,已是幼年最大的夢魘,這世間的一切事,還有什麼比這更恐怖?她還有何事可怕?從此,她極厭肉味。那種腐敗的腥氣令她腿軟,也令她麻木。

  「凡衣!」頂上傳來溫柔的叫喚,引回她茫然的心神,「可憐的凡衣,不怕不怕,有為夫在此,誰也不能傷害你。」

  方才她的眼神又變得空如死水,令他心驚心痛更心憐,直想將世上最好的東西獻上,只為博她一笑。繾綣深情凝視著她直到潭水退去陰黑,染上波光亮色。

  「你?」邪豔的小臉上滿是不信。

  「凡衣,我——」好歹也是夫嘛!

  「公子,有官差來了。」收拾好一切,釣雪便瞧到官差坐著小搖船往這邊劃來。

  越過船欄探看官差,周十八咦了聲:「是哈麻兄,他來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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