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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唉,說來也是蹊蹺。」聽他一問,哈麻瞟了瞟四周,低聲道,「我好像覺得自己在做夢一樣,原本在官衙裡打磕睡,等人清醒時就在東門外了,剛巧一個女娃兒說日本人給了她一張假寶鈔,我就順道去那些商船上查看,還真查了出來!」

  「這是哈麻兄你一心為公,連做夢也想著公事啊!」原來是爹和哥哥搞的鬼,他就說怎會如此湊巧,「船上其他人呢?」

  「全收監看著呢,那些日本人也活不了多久了。等上面公文下來,應該全是斬首刑。」

  「恭喜哈麻兄,破了害百姓擔憂的假鈔案,升官發財必定不遠。」沒什麼好測的,快走快走。

  「多謝周兄!」哈麻抱拳,將手伸入懷中掏寶鈔,「多少——」

  「不必不必,勞煩哈麻兄對小弟近年的關照,小弟怎敢收哈麻兄的測字錢呢。」根本就沒測,快走快走。

  「如此,多謝了。」爽朗一笑,哈麻也不推遲,「好了,周兄弟,以後有空換我請你吃傲鳳樓的桂花泥螺。告辭。」

  「慢走。」微微傾身回神,周十八叫來小童,「送哈麻兄。」

  「告辭。」哈麻抱拳以禮,轉身邁步。

  「不送!」

  送走哈麻,周十八掃了眼堂內,就見十來個年輕學徒正為顧主解夢測字,不覺點點頭表示滿意。

  解夢堂遍佈全城,畢竟人手不夠,從爺爺就開班授子,培養了不少先生。願意留下來的全在解夢堂坐鎮,不願留下的各奔前程中也不忘周家的辛苦,時不時會托人帶些禮物回來。到他這一代,爺爺的學徒全部成了爹字輩的人,加上他爹主張廣納學徒,那些先生開班授課後,倒也為解夢堂培養了新的解夢師。年輕的解夢師若自願受雇于解夢堂,會被分派到分堂積累經驗,城南解夢分堂就是一些年輕的解夢先生。這些人畢竟是後天培養,比不得他天生駕馭夢的能力。所以羅,總會有些不准或小小錯誤——

  「大嫂,您夢見豬,必有口舌。這些天與鄰里的關係可得注意點。」

  錯了錯了——夢見豬者,憂見官府。這小子怎麼背的?

  「大哥,你說夢見蛇當道,顯示大宅難安。你就多注意些家中可有事情發生。」

  錯了——夢見蛇當道者,大吉,讀書人可平步青雲、加官進爵;若是經商,則財源滾滾。

  「這位姑娘,你的夢暗示在田裡挖地,必是秋收時節有涼喜。」

  又錯了——無論是夢見挖地、睡墓地,還是被刀劍傷,磨刀霍霍,皆為財來也。

  白癡白癡,他得找本周家解夢譜給他們看看。

  「阿慶,你先看著,我去找本書。」叫來小童,周十八一把將他按在椅子上,自己腳下溜煙,掀開竹簾跑到堂後,嘴角掛著可疑的賊笑。

  奇怪地看了眼晃動的竹簾,小童不解,「書堂明明在右邊,八少跑到左邊去幹嗎?」

  入夜,周宅。

  周父看著悶頭扒飯的兒子,試探地問:「十八啊,你那位朋友來慶元幹什麼的?什麼時候走啊?」

  「凡衣不會走的。」食不知味地決掉最後一口米飯,周十八又放下筷,「我吃飽了,爹、大娘、二娘、三娘、娘,你們慢用。」言畢就要離開。

  「站住!跑這麼快幹什麼?」周父臉色不太好。

  「凡衣不愛肉味,我得去找——」

  「秋公子有兩個丫頭陪著,你去幹什麼?」想他方才請那秋公子一同吃飯,不想他居然皺著眉頭瞪他,拉著兩個姑娘一下就跑沒影,真不懂尊老敬賢為何物。

  「您說吃完了我就可以走的,爹,你言而無信!」怎麼到現在,爹還不信凡衣是姑娘家?

  「走?走到哪兒去?去找那個秋公子?」周父的臉色更加不好。

  「我——」

  周十八正要解釋,廳外跑進一人,老遠就聽著他叫嚷:「八少爺,不好了不好了!」

  「緣伯,什麼事?」他回頭。

  「剛才……剛才散煙姑娘從東院背著包袱出來,還拿出一疊銀票子,說……說……」原諒他人老體弱,多喘兩口。

  「說什麼?」注意到老管家手中的一疊銀莊號票,周十八心中升起不安。

  「說……說多謝八少爺這些日子的招待,他們來慶元的事辦完了,也要走了。還說,『日後若有用得著的地方,淺葉組秋二統領定當鼎力相助』。」

  「就這些?」出人意外的平靜,周十八接過銀票,低沉問。

  「就……就這些。」八少爺的臉好可怕。

  「人呢?」

  「散煙姑娘已經……已經走了。」

  「往哪個方向?」

  「城……城南……」他是不是眼花,怎麼瞧著少爺的眼睛藍幽幽的?

  「很、好!」「啪」地將銀票扔在桌上,周十八沖周父道,「爹,反正孩兒有七個哥哥,周家是絕對不會斷後的,不管您信也好,不信也好,凡衣是女子,也是孩兒此生唯一想娶的妻子。如果您非得信她是個男子……隨便您!」

  頸後髮絲飄了飄,絲——一條張著血盆大嘴的金蟒突然出現,嚇得眾人一跳。

  「兒啊——」周母喚道。

  「孩兒去去就回。」不等母親說完,周十八轉身,步子飛快。

  「那個……」她只是想說別嚇著人了,他跑這麼快幹嗎?望著拉開大門跑掉的兒子,周母看向周父,「老爺,十八的地肺平日裡很可愛呀,今兒怎麼……」顏色未變,可她就是覺得恐怖了些。

  「睡蛇面貌因主人情緒而定,十八生氣了,地肺的模樣就恐怖些。」周父搖頭,開始擔心,「你說,若是十八真娶了那秋公子……」

  「老爺,秋公子是個姑娘呀,您沒看出來?」站在一邊的老管家奇怪地看了看自家老爺,突然插道。

  「阿緣,你說什麼?」

  「老爺,阿緣說那住在八少爺隔壁的秋公子,是位姑娘。」老管家今天才明白,周老爺一直當秋凡衣是男兒。難怪這些天總見著周老爺丟下生意往城南解夢分堂跑。原本以為八少爺剛接手,老爺是關心;可總聽見夥計說老爺站在院外做人肉壁雕,神神秘秘不知看什麼。

  「夫人,那秋……那天親口說的話,不是我聽錯吧?」周父垂死掙扎。

  「老爺沒聽錯,許是秋……姑娘性子活潑,愛開玩笑呢!」四位夫人互相對視良久,方期期艾艾道。

  「老爺,老奴可以作證,八少爺從梅家繡坊定了十多件姑娘家用的……那個……那個……送給秋姑娘。」

  「那什麼那呀,阿緣,你什麼時候變得婆婆媽媽了?」

  「就是……就是……」老臉微紅,管家心一直,「就是姑娘家貼身穿的合歡襟。」梅家差人送來時,他還以為送錯了。

  「合歡……襟?」周父眉尾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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