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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咬牙暗想,渾然不覺方才想重新為宅子考新漆的也是他。

  「如果以後仍做噩夢,我會再來你這宅子住的。」看看月色,秋凡衣揉了揉眼,露出少見的嬌憨,「我要睡了,你看書吧!」

  推開越貼越近的臉,她彈彈衣袖,回房。

  「睡……好,我們一起……啥?咦?」

  正想趁她不備偷香的好色子,扼腕著未能得逞的詭計,眼巴巴看著白袍佳人漫步回房,懊惱萬分。

  差一點,只差一點啊,他就能吻到想了十二天的紅唇。

  扼腕,扼腕啊!

  色含輕霧重,香引去來風。一抹烏雲掩月,暗色成空。

  白天睡得太飽,就是夜裡對月……可惜,今夜玉兔不美,讓烏雲給遮去了,秋凡衣只能對著大片大片的烏雲閑發感慨。

  「月……唉!」

  「統領,趁著今晚月光不明,咱們不如去日本人的船上探探。」趴在屋頂上,散煙眨著惺忪大眼建議。

  早知道夜半會給統領挖出來賞烏雲,白天她就多睡會兒了。

  四天前在解夢堂聽了些閒言碎語,統領便差使她們去查日本人的商船,誰知這一查,竟查出一船的假鈔,似乎慶元城的貪官想借日本海船將假鈔運到南方各路府使用。

  除強扶弱的偉大她們是絕對沒有的。就算看到一船的假鈔,她們也不會到官衙去通個什麼東風西風的。被人切了腦袋的市舶司是否真的如傳聞所說,是因為造印假寶鈔事情敗露讓人給滅了口,她們卻不得而知。當晚聽到的,多是日本商人商討如何航行避開官府,根本不提市舶司這號人,聽得她們眼皮直掉。

  本想著快點找到冒名者殺了回穀裡交差,到頭來還是一場空,還得在這慶元城裡耗著,還得陪著她們精神奇好的秋二統領,在一大片烏雲下賞風……賞雲……賞……想睡啊!

  「雲卷輕舒斂夜風。」秋凡衣突然吟出一句,沖靡靡不振的二女道,「接一句來聽聽!」

  「嗯……隱……模糊……一個人影過去了?」

  「噗!」秋凡衣身下的瓦片滑了滑。

  「散煙,你對的是什麼啊?」難得她有興致吟詩,她們是打油還是順口溜呢!一個一個睡眼,這些日子實在少有教訓。

  「不是啦,公子,真有一個人影從下面飄過去。」揉著眼睛,散煙坐起,指了指周十八的屋子,「剛才有個黑影從周十八的房裡躍出去。」

  「嗯。」秋凡衣點頭,表示知道。

  「公子,真的。不信你問釣雪。」拉了拉神情恍惚的同伴,散煙急問,「對吧,釣雪,你也看到有個人影跳出去了吧?」

  「嗯?什麼人影?沒有。」釣雪不買賬。

  「行了,你們回房睡著。」搖搖頭,難得的閒情賦詩全沒了,秋凡衣拂了拂袖,不強留她們。

  「可……」

  「你想陪我賞一夜的烏雲?」眉一挑,容不得她們不聽話。

  「屬下不敢。」統領的性子她們可摸得一清二楚,挑眉瞟人時說的話,就是命令。

  將釣雪搖清醒,二人輕巧躍下,乖乖回房睡覺。

  屋簷上,秋凡衣杏眼輕輕一眯,唇角勾出一絲趣味。方才輕忽忽一閃而過的人影,她看到了,身形很熟悉;呵,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人,是鬼!

  翻身躍起,白袍飄起一角,細影躍過周十八的屋頂,尾隨而去。

  白天的慶元城行市熱鬧,人來人往。入了夜,花廳戲坊也是錦服滿屋。但,到了一更天,喝完酒的回家,摘浪蝶的關門,全都睡去。

  二更天,街上空無一人。放眼望去,飛簷青瓦歷歷入目。

  烏雲掩月,空蕩靜寂中輕忽翻躍的人影卻格外引人注意。秋凡衣自信眼力不錯,黑暗中便能視物,更何況烏雲透下的淡淡月色。那穿行於各戶人家,停留時辰長則三刻,短則須臾的人影,長髮披散於身後,腳步微乎,魅然如鬼。

  人影忽閃忽現,縹緲難測,秋凡衣緊隨其後。就算散了頭髮,那抹修長的人影,她仍認得。人影周身似乎纏著些東西,虛若無物地縹緲著,朦朧看不清,但秋凡衣就是篤定——絕對有些東西纏在人影上。

  在深夜裡不睡,卻跑到各家各戶串門子的人,究竟想幹什麼?

  踩出散花醉步,她拉近與人影的距離,想看得仔細些。

  飛躍的人影突然頓在屋頂上,長髮迎著風四下吹散,待風過後方慢慢垂於身側。在烏髮垂落的一刻,人影倏然急轉——一雙幽藍的瞳子,直直對上不及躲藏的秋凡衣。

  果然。

  人影的樣貌如她所想,可那雙幽藍的眸子,卻是她始料未及。一個閃神,腳下滑過青瓦,往石街跌去。

  「凡衣!」人影驚駭輕叫,飛躍而至,讓她落入臂彎,免去疼痛之災。

  「真的是你?」饒是看過無數血腥,秋凡衣仍不掩詫異,「周十八?」

  「凡衣,你……我這樣是有原因的,你聽我解釋。」緊緊抱著她,周十八幽藍的眸中竟有著心慌和焦急。

  「我和你絕對犯沖。」盯著他覆著藍色霧氣的眼睛,秋凡衣不驚不駭,翻著白眼嘀咕。

  「犯沖?犯什麼沖?」見她不叫不罵,氣定神閑地窩在他懷裡,周十八定下神。

  奇怪的女子呢,見到他如此模樣,竟能氣嘟著嘴抱怨,真……引誘他啊!

  「你不回頭,我就不會從屋頂上滑下來。」毫不在意被他抱在懷中,秋凡衣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再摸了摸鼻子,最後停在眼角徘徊。

  「凡衣,你不會以為我是鬼吧?」她盯著他的眼神好奇怪,「我可以解釋,真的,你聽我解釋。」

  「唉!」一聲低歎溢出,秋凡衣收回手捂住眼,螓首靠在他肩上,無力道:「別告訴我,市舶司的腦袋是你切的。」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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