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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是!」口中稱是,眼中卻全是殺氣騰騰,直刺周十八。

  二人回房關門,小院子裡只剩他兩人後,周十八慢慢挪近些,素來掛著招牌笑的臉上多了些暗紅,「凡衣。」

  「嗯?」研究著香囊,秋凡衣頗覺新奇。

  「我……我想寵你。對,我寵你。」

  她微訝,聽他接著道:「你家中可有父母?」

  「沒有。」全死了。

  「可有其他親人?」聽她輕淡帶過,他心中痛了又痛。

  「哥哥。」不如把香囊折了,看看裡面是什麼。

  「祖籍何處?」問清楚,方便他擇日提親。

  「陝西。」

  「凡衣呀,你……今年多大了?」寵她,想娶她,最好快點找爹合合八字。

  「二十一。」抬起頭,秋凡衣並不隱瞞。如她這般年紀的女子,早就嫁為人婦,孩子都兩三個了。只是,她是殺手,沒那份閒情。

  「你看,我什麼時候向你家兄提親?」

  「提親?」好陌生的字眼。秋凡衣終於正眼看他,才發覺他早已黏近身側,兩手環著她的腰,眼神晶亮。

  「你真的要娶我?」他當真,不是隨便說說的?

  「嗯嗯!」點頭,順便聞聞她的發香。

  「憑什麼娶我?」兩人八竿子打不著邊,他是解夢先生,她是殺手,怎麼可能湊成一塊?或者,就因為他看光了她的身子?

  應該殺了他!

  念頭剛閃進腦裡,秋凡衣眉心微皺。是的,應該殺了他,可,為何見了他,她就毫無殺心?

  「我……我壞了你姑娘家的名聲,當然要娶你。」他在她耳邊低語。

  「這不是理由。」殺了他,就沒人壞她名聲了。

  「我……我……我自是寵你、喜愛你,才想娶你。」聲音從她頸間悶悶傳來。

  寵她,喜愛她啊!

  長到這般年紀,被人寵的感覺早已忘了,或許,記憶裡根本沒有吧。早亡的父母不會寵她,谷裡的殺手不知寵為何物,即使是哥哥……唉,沒那份心思啊。殺手之間從來不需要軟弱的情感,那種軟軟的,纏得人心難受的溫情,只會影響他們的每一次行動,甚至,危及生命。

  孤冷無情,她習慣了,卻沒想到,他一句「寵你」,竟讓她的心發起軟來,猶如繞了條蠶絲兒,癢癢麻麻,是從未體會過的……悸驚。

  素來不喜他人親近的身子慢慢放軟,任他摟著,秋凡衣哼了哼:「你養得起我嗎?」她日進鬥金,一個小小的解夢先生養得起嗎?

  「嗯……周家雖不是大富家人,倒還有些基業。我……我也沒有太多銀子,可,凡衣,只要你喜歡的東西,我一定為你買回來。」察覺到她放軟語氣,周十八驚喜抬頭,迭聲道,「你答應了,答應嫁我了?」

  「三十不豪,四十不富,五十將進死路。」她突然冒出一句。

  「啥?」他不太明白,是說他沒錢養妻兒嗎?「不怕的,凡衣,為夫的日後定當努力賺錢,讓你開心。」

  人未娶回,他倒一口一個「為夫的」,順口得很。

  「時易世變,古今異俗,失之則貧弱,得之則富強……排朱門,入紫闥,錢之所在,危可使安,死可使活;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舉起香囊放於鼻間,秋凡衣輕淺吟道,難得有了好心情。

  「凡衣,你今日……」說話文縐縐的,聽得他好不習慣。

  「呵……還有——忿諍辯訟,非錢不勝;孤弱幽滯,非錢不拔;怨仇嫌恨,非錢不解;令問笑談,非錢不發。」看了他一眼,她再道,「錢能轉禍為福,因敗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所以,死生無命,富貴在錢!明白嗎?」

  不明白!佳人在懷,他哪有心思想著她文縐縐的話是什麼意思。滿耳朵全是錢啊錢啊……命啊殺呀……

  生死無命,富貴在錢?這話好熟悉呀……似乎在哪兒讀到過……咦咦咦,莫不是……

  「啊,晉朝魯褒的《錢神論》,對吧對吧,凡衣?」他討好地追問。

  她點頭,「嗯。」

  「凡衣,我周家世代是解夢為生,錢雖說賺得不多,在城中也算得上小有產業,你不用擔心,嫁給我後保管你衣食無憂。如果你不喜歡這宅子,咱們讓人修一修,多種些香花香草,讓你聞著舒服。」

  以為她覺得周宅不夠華麗,周十八想了想,決定明天就請人重新修砌考漆,弄得他這東院美美的,然後……然後……嘿嘿嘿嘿,歡喜歡喜娶個美娘子!

  她有答應嫁他嗎?怎麼聽他越說越起勁了。秋凡衣翻個白眼,瞟了瞟拐角緊閉的門扉,勾起一抹嘲意。別以為她沒聽到,那兩丫頭以為自己的偷笑聲很小嗎?

  「哼!」

  「怎麼了?」她的聲音又變冷了。

  「正好,你不是祖傳解夢嗎,我近月來為夢所擾,你就為我解上一解。」踢了顆石子打在廂門上,秋凡衣警告著。

  「好。」他求之不得,今天難得看到她,他可不想早早放她回房,「你可記得夢中見到什麼?」

  「不記得。」

  「一點印象也沒嗎?可記得是否夢到人或物、或一些日常用品、或刀劍龍蛇之類?」他有點苦惱了。

  西城門外她三句不記得,害他以為是故意找他的碴,當日的她眼神微散,神色倦然,偏生一雙黝黑的眸子,讓他眼一花心一亂,就這麼映在心坎上了。

  唉,映是映在心上,可當時以為她是位公子,也沒怎麼在意。那日在酒樓見著她,只想著大庭廣眾下摟著姑娘調笑的她,真是大膽呢,只覺得一個男人也能笑成如此媚惑,實在罪過,倒也忽視心中生起的怪異之感。如今想來,有點酸味。

  公子模樣的她,笑起來很輕浮,隱隱透著邪氣。偏偏,吸引了他。

  那日沐浴後,她在他懷中安然好夢,他卻一夜無眠,雖說偷偷吻了她,可……不滿足啊,他想寵她,所以想要的也多。要她的笑、要她的悠然、要她黝黑的眼中映上他的身影、要她要她要她……

  「你想到怎麼解了嗎?」

  「呃?」完了,想得太入神。收起遐想,周十八咳了咳,「這個……」

  「算了。」她本就鬧著好玩,也不信他真能解出個什麼所以然,「自從住在你家宅子裡,我近日倒沒做些奇怪的夢了。」

  「呃?」盯著她難得的頑皮神色,他晶亮的眼中染上莫名的情感,「這就是你願意搬來我家的原因嗎?」難過呀,還以為她是放不開他呢,沒想到宅子居然比他還有吸引力,遲早折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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