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萬般皆下品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他的反應讓她傻掉,半晌,她才非常小心地重複:「我娘是章柳閣的柳媽媽,慶元花廳鼇頭的章柳閣哦?」

  「你想看我什麼?變臉?」就算要變,那天在屋頂上早就變了。

  「你一點不覺得驚訝?你應該很驚訝才對,我娘是妓館的老闆,成天在男人堆裡。我是妓女的……」

  「不是!」勾她入懷,他打斷她的話,「你的戶籍在舅舅家,你娘的戶籍上只有一人,官府記錄中她沒有後代。」

  「你怎麼好像全知道?」沉默片刻,悶悶的聲音傳上來。她是打算嚇嚇他,扳回老是被他嚇的劣勢呀。

  「我不應該知道嗎,頑洛?我一直在等你告訴我,只是……」擁緊了些,他有些無奈,「我沒想過,對你,我的耐性少之又少,我等不及你親口告訴我。」要查人的底,其實很簡單,只看他有沒有這個心而已。

  「那……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她有露什麼馬腳嗎?

  「你認為?」照舊一招反踢,他不答。

  那日聽得很清楚,她大方地說愛他,她不介意他的愛能持續多久,而且,無論愛她多久,她都不會恨他。不會恨他嗎?哼,真是個……

  「傻瓜!」懲罰地咬她的臉,他不高興。

  「什麼嘛?!」聊起嘴不滿,她很失望,「我以為能嚇到你,想看看你突然變臉的樣子嘛。桑芽說你一年到頭難得變臉,為什麼你都知道呢?不好!」

  「你今天來這兒,就是為了想看我變臉?怎麼突然想告訴我這些事?」他一直在等,不知有什麼事觸動了她。

  「我想告訴你嘛,你可願意聽我說?」小臉帶著探問。

  「願意,只要你願意說,我就願意聽。」

  「呐,聽好了。我從小不知道爹爹是誰,一出生就被娘丟在舅舅家。小時候很奇怪娘為什麼不與我一起生活,只會隔幾個月來舅舅家小住。直到五歲才知道娘是瓦欄的當紅藝伶後,我就覺得娘好厲害。娘很疼我,除了不能天天陪著我,什麼都肯給我。龍圖,你知道嗎,我從不覺得有個妓館的娘是件丟臉的事,甚至很高興。你、你會輕視我娘和我嗎?」最後一句,她含在口中,問得很小聲。

  「不會。」靜靜地聽著,他低頭與她對視,學她的語氣笑道,「頑洛,我有沒告訴過你,在我眼裡,萬般皆下品。」

  「沒有。」她搖頭。

  「這世上看似高低貴賤,其實沒什麼分別,全是下品。藝妓以才色生存討飯吃,我印書討飯吃,有人做官經商討飯吃,有人混江湖打殺討飯吃,所有人無論做什麼,不過為了吃飯,沒什麼特別,也沒什麼不好。我不會因為你娘而愛你,也不會因為你娘而不愛你。管你是誰,入了我的眼就別想走掉!」看她笑臉變大,他再道,「或者,是你想離開我?」

  哇,這麼義正詞嚴!別開眼,她閃過想看穿一切的眸子,有點心虛。

  「頑洛?」 她心虛?

  「嗯。龍圖,我的工契下個月就要到期了,我想、我想……」知道瞞不過他,她還是自己承認的好。

  「你想怎樣?」憶起她說過一年的期限,施龍圖眯眼。

  「我想做到期滿,就回舅舅家……」

  「然後呢?」

  「然後?然後……」她低頭想了想,「我仍要找間書坊作抄字師,要賺銀子養活自個兒。」

  「墨香坊不好嗎?」他的聲音變低。

  「好,當然好,可……」抬頭看他才發現笑臉不見,心知他是誤會了,不由沖他俏皮一笑,「我喜歡你,我愛你,可我仍想自己賺錢證明我能生活得很好,這也是娘對我的期望。別瞪我,我知道你想說在墨香坊做工也是一樣,可我覺得有點怪。你是坊裡的老闆,你喜歡我,做工時總會不時地偏袒我,雖然坊裡的師傅沒說什麼,可我不喜歡。就算、就算我們以後真能……真的能做夫妻,我還是想、想……」不想放棄喜愛的東西,若是真嫁了人,他是否也要求她不可在作坊裡抛頭露面?

  明白她的心思,他勾動唇角,努力讓自己笑起來,「傻瓜,我偏袒你是自然的,誰敢放屁?我要一個妻子,給你我的心,就算嫁給我之後,你仍然可以練字抄書,只要你喜歡,龍吟樓裡的書你愛抄多少抄多少。我不要一個隻會坐在家中繡花的妻子,以你的聰明,我又怎會圈你在家中。」點到為止,他不再言明,轉開話題,「你打算什麼時候嫁我?」

  「呃?」 不是在說做工的問題嗎?

  「頑洛,過了今年你就二十了,不如,年前嫁我如何?」算著日子,他心中定下。

  跳得太快了吧!「我娘……」

  「你娘不是問題。」他斬釘截鐵地打斷。

  「我舅舅……」

  「你舅舅更不是問題。」一個小小的山長算什麼。

  「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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