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萬般皆下品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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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頑治,你可為娘找了個好靠山呢!」憐愛的話語飄出窗外。載滿待嫁女兒的母親心。 施伐檀臉色不太好。 抱著木盒緩緩走在回廊,一襲黑衣映得臉色慘白,側身經過的下人多看幾眼,不敢明問,只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小聲指點。 「檀管事怎麼啦?」 「不知道,剛才出門還好好的,怎麼一回來就變這樣? 「許是有心事呢?」 施伐檀其實沒什麼心事,他只是擔心——擔心身在墨香坊的兄弟施伐輻。 施龍圖一早吩咐他跑一趟章柳閣,細細說明後,他帶著簽好的賣買書前去,卻摸不明他最後那句「不要懷疑你看到的」囑咐是何意思。等坐在章柳閣拿出買賣書,不止他瞪眼,半老徐娘的柳媽媽也是遲疑滿面。看到買賣書上簽寫的名字,他當下升起不安。 上面的地主名字不是施龍圖,是他爹。 買下章柳閣給老爺?施伐檀百思不得其解。柳夫人倒不介意,反正銀子是真的,當下交易地契收了銀票。 施伐檀邊踱邊想,心底的不安如千萬巨浪越堆越高。三少爺是個記仇的人,買下一間瓦欄子給老爺必非好事。自打上次追著郗姑娘到巷子裡,回來時臉色就怪,說了句「萬般皆下品」後不再多提,談不上生氣。老爺誤傷郗姑娘的事,沒見三少爺臭過臉,只親自送活蹦亂跳的郗姑娘回坊裡,這事在宅裡也就淡了。 買瓦欄送老爺……記仇?啊啊啊!廊上的黑影忽僵。 三少爺記仇哩,從聽說郗姑娘受傷開始,他就沒見三少爺沖老爺和五少爺笑過。處置了鬧事的女人,他以為三少爺怒氣已遷,此刻才知怒氣根本沒噴發出來。如今……是發火的時候啦。 想到他的怒氣,施伐檀開始擔心弟弟。他問過衛函,當時是伐輻親自備的馬車,雖說與郗姑娘受傷無甚關係,卻脫不了潛在的推波。哎呀,三少爺這些天老往墨香坊跑,恐怕早想著要如何處置伐輻,怎麼辦?怎麼辦?怎麼…… 「伐檀,你手裡抱著什麼,臉色這麼差?」有人從後拍他。 驚叫回頭,施伐檀覺得自己很沒氣質。叫什麼啊他,堂堂男兒像娘們一樣驚叫,真是沒面子。 拍他的人被他驚叫的鬼臉嚇到,也捂著胸叫了聲:「伐檀你見鬼啦!」 「老爺?」不在茶樓糧鋪裡待著,跑來嚇他幹嗎? 「你天天跟著龍圖,你看……他氣消了沒?」施父慚愧地瞅著他。 一尺落在頑丫頭身上,他就後悔。全怪該死的椅子絆倒死小子、全怪該死的臭小子拉她裙子、全怪他來不及收手……嗚,全怪他——三兒心裡一定是這麼想的。看他抱著大家法時,他還以為三兒要「處置」他呢,好在那根木頭被劈成柴燒掉,嚇死了!前些天小頑回坊,走時沖他搖手笑哩,看來是不生他的氣,改天找個機會和小頑說說話,讓她在三兒面前美言幾句。 「老爺!」施伐檀的聲音很奇怪,「您小心點,三少爺……只怕沒那麼容易消氣。」 「呃?」 「小的要送東西,不陪您了。」施伐檀點頭回禮,大步向龍院書房走去。 「跑這麼快?後面有鬼迫你呀!」抱怨著,施父看了看天。 九月風乾,雲層厚實高聳,一片陽光灑地。天氣——很好! 十月,施龜書去了杭州,親自解決端陽節結下的踢鞠之怨。 十一月,某天。 「龍圖!龍圖!」灰影蹦跳著從門外進來,一進院便四下尋找銀影。 「郗姑娘,三少爺在龍院。」下僕指點,很喜歡這個笑得一臉紅潤的姑娘。 「謝謝。」她直沖龍院。 來到院門,聽見施龍圖與伐輪正交談,似乎戲禪生又寫了本故事,他們想趕在年前印刻出來。施龍圖交代了墨色、紙張、配圖和字樣後,發現她站在門邊,含笑招手,「過來。」 笑眯眯地跳到他前面,不同尋常的笑臉上閃著黠慧,他一看便明。這丫頭練書法時一本正經,平常時候有些孩子心性。看她不懷好意地笑,不知想用什麼嚇他。 「龍圖,你現在很忙呀?」 「再忙也不會冷落你。」 即便有外人在場,他的寵愛也毫不掩藏。 太直接了,好羞!眼珠瞟到施伐輪身上,見他專心用黃墨筆在稿中做記號,棗兒臉仍是紅了起來。 「伐輪,你先去忙。」看她有話要說,施龍圖眼角瞟向院門,示意施伐輪離開。等他抱著稿子離開,調回的眼光直直地鎖在她酡紅的臉上,「怎麼了,今天遇到什麼高興的事?」 她不肯搬回施宅,他只能天天往墨香坊跑。沒仗著他的呵護在坊裡驕傲,也沒要求伐輻加些薪銀,只隔著輪休才主動找他,多數時間耗在龍吟樓裡「尋寶」——用這丫頭的話。他不知收藏字帖拓本是不是值得的,讓她的心思全沒放在他身上! 「龍圖,我娘是章柳閣的柳媽媽!」快變臉、快驚訝、快皺眉,快快快呀!她今兒可是特地來告訴他,想讓他吃驚一下。知道她有個妓館之主的娘,他還會想娶她?還會愛她? 等了半天,等到—— 「嗯。」他七情不動地一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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