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煙花方勝結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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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旁,婢女護衛分立,表情很難形容;中間,粗麻繩吊著十多個……男人……嗯,個個眼神皆可拿去殺人。角落的垂簾後,似乎也吊著一人,正「嗚嗚」掙扎,偶爾傳來布帛撕裂聲……聽起來很可怕。 引路的少年沖廳內嬌笑的女子招手,她回眸一笑,笑得他遍體生寒。 「易大人,想知道怎麼回事?」走在易季布身邊,少年的聲音很輕,瞥了眼呆板的臉,冷笑,「聽說這姓崔的是河南江北省的霸主,哼,人哪,以為自己有點權勢,站得高了點,天下人就都得仰他鼻息過日子。仗著人多功夫高,居然跑來煙火樓搶人,要新語姐隨他去河南……」 少年說得不屑,易季布前後連貫,終於明白事情的緣由。 那個……怎麼說呢……這種情況應該是龍遊淺水,虎落平陽。 崔文啟心高氣傲,當日一面,驚百里新語為天人,竟起了收藏之心。今日見百里新語同意隨他回河南,心頭大喜,松了戒備,百里新語臨行前要求與眾姐妹以酒拜別,讓崔文啟的人也喝了一杯…… 一杯下肚,天翻地覆。 酒裡下了麻藥,還是很夠分量的麻藥,麻得崔家武功高強的那群護衛個個像粽子一樣吊在廳內。簾後「嗚嗚」叫的……是崔文啟的書童。他記得那書童是女子裝扮,百里新語竟然命護衛撕了書童的衣物……阿彌陀佛,這分明就是淫邪所為,迷奸良家婦女。身為朝廷命官,他怎能不管? 「哈,對付不聽話的小丫頭,康媽媽的手段多著呢。崔公子,我不對付你,只要把你吊在那兒,找些男人嘗嘗那丫頭的味道就成了。你不是喜歡我嗎?既然喜歡我,身邊帶個丫頭幹嗎?我欺負欺負她,你應該不會有意見吧?」百里新語涼涼微笑,仿如地獄歸來的惡魔,「聽聽,這聲音真優美。」 簾後不斷傳來低嗚和衣物的撕裂聲,聽得崔文啟臉色鐵青。 「看看有誰替你求情,若有人為你開口求情,我就放過這小丫頭,呵呵哈!」百里新語吃准了自己人不會替崔文啟說半句好話,不想,衣袖被人扯住。她回頭,呆板的臉映入瞳孔。 「百里姑娘,得饒人處且饒人。」 不止百里新語,崔文啟及一干吊掛的侍衛眼神齊齊射向他。 「你……替他求情?」百里新語挑眉。 「崔公子雖有不當之處,你……你縱人行兇,在下……在下決不可坐視不理。」 「你替他求情?」她再問。 咬牙對上那雙因大笑而泛出微微濕意的黑眸,他點頭,「是。」 水眸微亮,一道流光劃過,片刻閃逝。百里新語深深看他一眼……深深……深得他一滴汗悄悄滑下額角…… 驀地,展顏露齒,她淡淡一笑。 「好,今天我給季布面子。」說完揮手,命人解開麻繩。 易季布扶住崔文啟,被他一把推開。強忍麻藥的不適,崔文啟大步跨到簾後,青筋跳得可怕的額頭在看到書童衣物完好時略略松霽。原來,百里新語只讓護衛拿了塊破布在簾後撕扯,書童嘴被塞住,當然無法說出口。只不過,書童被百里新語欺負如此,居然在離開時沖她招手微笑。 解開繩索,崔文啟抱起書童冷臉離開。 一個如王者般的男人,被人將尊嚴踐踏到如此地步,其報復手段必定可怕。易季布送崔文啟出城時,知道崔文啟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崔文啟上馬前,將他在大都的官名叫了出來。看來記得兩面之緣的不只是他一人,他有點高興,也為百里新語說了些開脫之辭。 他不瞭解百里新語,只不過看到崔文啟可怕的臉色,腦子沒回神,開脫的話便脫口而出。回了神,他也不覺得有何不妥。拿朝廷俸祿,百姓的安危他自然要放在心上…… 他不覺得一個商賈能有多可怕,再可怕,也敵不過爾虞我詐的權勢之爭。當年朝堂之上……啊,他又閃神了。 定眼時,崔文啟已變成驛道上的小黑點。 事後,他忙於訓練救火兵,漸漸習慣了尋烏的風土人情,當然也包括城裡這個月月頭時興吃什麼、下個月月中姑娘家時興戴什麼,更有……更有…… 更有從皮知州嘴裡「一不小心」傳入他耳中的流言——百里新語的入幕之賓,多了一位易季布。 三個月。 四、五、六,來尋烏三個月,在易季布的記憶裡,似乎每次見到百里新語,她總在作威作福。 四月一日,他偶經安壽坊—— 「尋——兒——別忘了買半斤砒霜。」沖到樓欄邊的女子半截身子倚柱懸空,沖遠走少年的身影大叫,一舉一動皆是美態。 「知道啦!」少年回頭搖手。 在尋烏,公然大叫買砒霜的人,除了百里新語,沒有第二個。 他很想問:買那麼多砒霜想幹什麼,藥老鼠還是藥人? 五月十八,他夜間巡城—— 一道慘呼從煙火樓傳出,伴著呵斥,護衛將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架出大門,隨後,搖曳而出的女子做出了與搖曳完全不相干的舉動——狠狠踢了書生一腳。 她口中念念有詞:「君莫嫌醜婦……那個……醜婦死守貞。山頭一怪石,長作望夫名……那個……鳥有並翼飛,獸有比肩行。丈夫不立義,豈如鳥獸情。」念完,女子盛氣淩人,眼一眯,回首問—— 「怎麼樣?」 立即,身後兩名嬌俏女子巴掌如雷,直道「姑娘說得好」。 「我『粗』口成章,罵你不用一個髒字。」囂張女子冷斜一眼,命護衛將書生趕走。書生本就狼狽,見周圍站了一圈譏笑的百姓,漲紅了臉,卻不願離去。 他細細打聽,才知書生已娶妻,卻戀上煙火樓的百祿姑娘,一個月前,百里新語放話,若書生將結髮妻子休了,她可以考慮將百祿嫁給他。書生妻子向來賢惠,沒想到居然真讓書生給休了。今日書生來煙火樓提親,百里新語的回答是—— 休、想! 「一個連結髮妻子都可以休的人,我怎麼知道你以後會不會這麼對百祿?想娶我的人,先拿鏡子前後照照自己。」 她的話飄蕩在耳,易季布心頭一動,想起方才她斷斷續續念的詩,是劉叉的《古怨》。 君莫嫌醜婦,醜婦死守貞……丈夫不立義,豈如鳥獸情…… 那一刻,易季布對書生沒有半點憐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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