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針葉 > 煙花方勝結 | 上頁 下頁


  燈火輝煌處,囂張人影在一名少年和兩名女子的笑擁下消失在重重簾紗之後。街角陰暗處,軒俊身影慢慢轉身,唇邊噙著一朵笑弧。

  六月之後,天乾物燥,火災……也多。

  「唉……」放下官記卷帙,易季布決定有必要「拜訪」百里新語。

  走出官衙,莫名的,心頭竟有些興奮。

  時近晌午,走在街上,他回憶官卷近一年的記載,城中大火極少,小火卻不斷,最近的一次大火發生在去年二月。

  「二月初十,雷電之夜,自大街安壽坊大火,坊間民宅百餘間盡焚,死三十五。」

  細問過孫總把,失火範圍內包括安壽坊邊大地主陳放勳的宅子。一個月後,陳老爺動土重建,同時將宅地賣給了一名女子,也就是百里新語。煙火樓便是在那時修築的。

  百里新語出現後,不知用什麼法子得到城中商賈的支持,煙火樓如日中天。

  她很喜歡失火,只要起火,她絕對坐轎趕來。試問,哪個人見了火不躲逃,她卻偏偏往火裡跳。所幸三個月來急訓救火兵,每逢起火,皆能在她出現之前當機立斷切斷火源,甚至消息沒傳到她那兒,火便已撲滅。

  她身上藏著何種玄機,他尚未查出。

  民風淳樸也有淳樸的短處——城中人對她的怪異行為見多見慣,輕易便接受下來,俗稱「見怪不怪」。

  這麼說來,是他大驚小怪了嗎……

  他細細研究,城中失火原因很多。

  之一:燒蚊煙引來藥爆。某個做印香的笨蛋夜裡燒香熏蚊蟲,引來藥爆,火星濺入裝滿印香的籮筐,結果一籮印香全爆,煙焰四起,人屋一火而盡。

  之二:庖廚相近,灶薪起火。大戶人家柴薪與灶爐隔得近,令得廚房失火最為尋常。

  之三:佛事引火。大元佛事盛普,家家以供法師、掛幢幡為樂。風吹幡動固然有佛家之美,不可忽視的是,幢幡是易燃布帛,佛堂油燈徹夜長明,風一吹,幡布拂上油燈……當然又是火災一場。

  之四……之五……之六……

  諸如以上種種,在易季布眼中還算是正常,至於不正常……他深有感觸,只要扯上百里新語,一切「正常」都會變成「不正常」。

  去年四月,有隕星墜落,在城南劉家屋廳裡砸出一個大坑,民舍起火。隕星落地為玄鐵,官府取去,百里新語說服皮知州將玄鐵打造出三柄玄鐵劍,賣得高價,銀兩全數用來改修城市街道,興修水利。

  利國利民,當然是好事。只不過……

  去年五月,她將百來把鐵刀鐵劍插上自大街民舍的屋頂,梅雨時節竟引來暴雷,民舍小火不斷,今天燒東家明天燒西家……真慶倖無人喪命。

  他沒親眼目睹就已經覺得不正常,親眼所見就更不可思議。就在十天前,抱劍街一家新鋪開張,請來戲伶舞火龍。

  百姓圍觀,正常,百里新語大概買東西,剛從另一間鋪子出來。她雅態輕盈,妖姿綽約,「啪」地打開摺扇沖那龍頭人嫣然一笑……

  「啪!」火球被拋到稻草堆上……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唉……

  街邊,易季布歎氣的同時,煙火樓,王尋兒也在歎氣。

  「新語姐,十天前的那場小火,根本是龍頭自己不小心,易季布為何總扯上你,還拉你回衙門問話?」僻靜後院,兩張軟榻安置在濃蔭樹下,中隔一張黑木幾。

  「我樹大。」吸著冰酪乳,眸星半開半合,女子神色閑懶。

  尋兒顯然不懂,「呃?」

  「樹大招風啊。」

  「新語姐,易季布來後,城裡失火的次數少了很多。」

  「嗯。」心不在焉地點頭,百里新語突然笑道,「那次失火,要怪就怪鋪老闆將一堆稻草放在門邊。」

  「稻草……」

  「還要怪他自己選錯了行。」

  「選錯行……」

  「賣什麼不好?賣酒,不失火才怪!」

  「才怪……」

  「尋兒你學鸚鵡啊?」

  「學鸚鵡……呃,新語姐……」少年茫然接下一句,聽明她語中的戲謔後,臉上泛紅。

  「就算是鸚鵡,尋兒也是一隻最漂亮最帥氣最迷人的鸚鵡。」不正經地一笑,五指攀上少年白淨的臉。

  少年微有腆意,任她在臉上東捏西揉,也不反抗。

  外人都道新語姐為人放誕,其實、其實、她只是愛逗人罷了……

  將少年的嘴角向兩邊拉,扯出滑稽的笑臉,她道:「該你走了。」

  「呃?哦……」看清桌上局勢,少年趕緊走出一步。

  兩人正在下圍棋。

  輕輕腳步聲由遠而近,少年眉心一跳,從榻上翻身坐起。看清來人後,立即趴回成舒服的納涼之姿。

  「尋兒,為什麼不練功?」來人眉色沉穩,瞧到少年軟骨頭的模樣,眸中夾上一絲薄責。

  「師父……」尋兒百般不願地從涼榻上爬起,嘟著嘴可憐兮兮。

  「行了邦寧,我讓他不用練功陪我下棋。」女子蹺蹺腿,不覺得這種小事值得邦寧在晌午知了叫不停的時候跑進來,「什麼事?」

  邦甯歎氣,「易大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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