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媛 > 殘酷情郎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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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住波瀾不生的碧波池水,她忽爾有了永眠湖心的念頭。 這紛紛擾擾的人世竟容不下她蝸居一角,只求無風無浪。 「小姐,天冷呢,你身子骨受不住的,回屋裡吧。」喜菊送上披風,心疼的瞧著懷有身孕卻反而消瘦的小姐。命運真是苛待小姐了,小姐向來恬淡無所求,為什麼這樣嫺靜美好的人兒會這般命苦? 湘柔順從的回小閣內,她雖不怕冷著自己,卻怕凍壞了孩子這孩子未出世已教人心疼…… 寅夜。 相對於亮晃晃的長晝,幽寂的黑夜讓湘柔感到安全。她下床敞開臥房的小窗,讓清冷的月色泄入墨漆的內室。月色皎潔,夜複一夜如時相見,不曾改變。 她靜靜凝立窗前許久,之後點亮燈,於燈下研墨,對著窗外枯死的菊株呆坐,好半晌,才驚覺冰冷的頰眸已垂掛了兩行淚。 淚珠兒滴落于攤平的白絹上,她出神了一兒,提筆在白絹上頭題上一首介甫詩—— 槿花朝開暮還墜,妾身與花寧獨異。 憶昔相逢俱少年,兩情未許誰最先。 感君綢繆逐君去,成君家計良辛苦。 人事反夜覆能知,說言入耳須臾離。 嫁時羅衣羞更著,如今始悟君難托! 君難托!妾亦不忘舊時約。 題罷,她複出神凝視白絹上的小詩喃喃歎吟最末一句,沒留神窗外月映的陰影微晃……淚珠愈滴愈多,濺花了好幾個小楷字。她苦澀一笑,起身步出小閣,讓夜風吹澀雙眼,風乾頰上的淚。 一抹純黑的身影在此際跨入湘柔的寢房,偉岸的身形明顯是名男子。男子沉如點漆的黑瞳凝向白絹上頭的小字,清冷的眸光瞬放柔。他小心地拿起白絹,絹上娟秀的字跡已幹,他將絹子湊近鼻端嗅聞,兩唇輕輕廝磨,待觸及淚濕的絹角時,原本清冷的雙目已轉呈濃熱。 他在湘柔房中佇立了一會兒寸步出房外,尋找那抹一個多月來讓他魂牽夢繫的纖影。今夜他就要帶她走!無論她願不願意,這輩子她只能跟他綁在一塊,他們今生已註定有扯不清的債! 他在幽微的月光下急切地尋找纖麗的姿影,亟欲將記憶中軟馥的身子揉入懷裡,擷取她天真純美的熱情……驀地,他發現她了,就在碧波池畔——傾刻間邵風全身的血液凝結成冰……他看到的,是湘柔自山石上躍下碧波池的最後一抹身姿。 *** 德聿望著陷入沉思的摯友,尋思著是否該重提往事。自三年前柳家小姐投湖後,邵風表面上雖然平靜無波,但與他熟識的人,都感覺得到他的改變。 邵風由回憶中回神,看著德聿苦笑。三年了,為何他對她的牽念不淡反濃,似乎有股力量催促著他重回此地尋找答案。 「當時你跟著柳姑娘之後躍下水潭,在潭內搜尋了一整夜,第二日乏力倒臥在潭邊,幸而朱四叔潛進柳府,才發現你昏臥潭畔已不省人事,卻又意外發現你身中劇毒,只得以續命丹保住你的元息,之後快馬加鞭送回李老神醫跟前,待你完全病癒,已是三個月之後。」德聿提起話頭。 邵風闔上雙目,好半晌才徐徐睜開眼。三年了,憶及那一夜他親見湘柔投水那幕,依舊痛徹心扉。 「朱四叔懷疑這潭中有古怪!」德聿闔起扇葉指向潭心,灼爍的朗目忽爾陰沉了起來。「看來探子的情報不假,那該死的女人肯定蟄居在此處!」他不自覺握緊拳頭。 「該死的女人?」邵風忍不住提高語調。 德聿咬牙道:「你以為我千里迢迢下江南做什麼!!」 「遊山玩水。」邵風雲淡風輕的回了一句。 德聿使勁甩開扇子,倜儻的俊容彌上冷霜。「錯!來殺人!」 邵風微微挑眉。「有多少年我不曾見你動過氣了?」他淡淡一笑,語多玩味。「那『該死的女人』還真不是普通人物,竟有本事惹怒一向玩世不恭、遊戲人間的德聿貝勒。」 德聿瞥他一眼。「那麼你呢?你有多久不曾笑過了?」他目光停留在摯友笑意乍現的臉上。 「你這趟下江南,」邵風支開話題。「是為了那位我曾與之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姑娘?」 德聿別開眼。「是我的,休想能躲開我!」眸光倏地冷沉。 「你的?」邵風挑眉。 德聿眯起眼。「只能由我決定放不放手。」 兩人似乎各說各話,實則深契機心,皆能明白對方之意。 「探子是在這附近跟丟人的?」邵風不再深究,如同德聿亦不過問三年前之事般。 「當年潭中之水竟讓你身中劇毒,就連李老神醫亦費了百日之久,方才完全解去滯留在你體內的毒性,普天之下除毒手之外無人能辦得到,但毒手在你中毒之前已死,而毒手生前僅收水沅、水淨兩名弟子,當年假冒毒手的人是水沅,其時水沅在開封、洛陽一帶為惡殺人,毒手生前已將水沅逐出師門,水沅受傷後已逃到北地,潭中之毒若非水沅所放,則非水淨莫屬。探子既是在此處跟丟人,而此潭中又有毒,可知附近極可能隱匿著毒手師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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