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鄭媛 > 殘酷情郎 | 上頁 下頁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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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申時了。」喜菊接過湘柔手中濕濡的帕子收妥,憂心忡忡地瞧著眼前悽楚的美人。 湘柔點點頭,起身。「我想再上憶梅樓去看看爹。」 「明兒個再去吧,小姐,喜棠已經上膳房端晚膳去了,你錯過了這頓又要鬧胃疼了。」喜菊連忙勸阻。 湘柔不語,仍然出閣而去。喜菊歎了口氣,只得跟隨。 沒想到主婢倆才走出閣門,迎面薛寶寶、薛子平、柳湘毓和隨行婢僕等一行人湧向詠菊小閣,帶頭的薛寶寶冷著張輕蔑的嘴臉,一見面便口氣不善地朝湘柔斥道:「這會兒天都黑了,你倆還想上哪兒溜達去!?是嫌名聲不夠『好』嗎?可別叫咱們這做長輩的再陪你一塊丟臉!」 喜菊看不過小姐被羞蔑、冤枉,遂出口分辯:「夫人,小姐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會兒是要上憶梅樓去看老爺……」 「住口!這兒哪有你這丫頭說話的分!!」薛寶寶圓睜杏目瞪向喜菊。「爛嘴的死丫頭——不給你個下馬威瞧瞧,你還不知道誰是主子!春蘭,給我上前掌嘴!」 春蘭得了主子授意,唇角揚著冷笑高高舉起手,眼看著言菊就要吃上巴掌—— 「二娘!」湘柔急忙擋在喜菊之前跪了下去。「是湘柔的錯!是湘柔教導無方,二娘要罰就罰湘柔。」 喜菊見小姐下跪,「咚」地一聲也跪了下去。「同小姐無關,是喜菊的錯,夫人該罰喜菊。」 「姑母,」隨行的薛子平見了不忍,便為湘柔說情。「喜菊也是一片愛主之心,今晚姑母瞧在侄兒面子上,千萬別動氣。」 薛寶寶眼白一翻,沒好氣的道:「哼!今兒個若不是要談正事,又瞧在你表少爺面子上,你這賤蹄子掌一百次嘴也不夠贖罪!」她趾高氣昂的睥睨跪在地上的主婢兩人,施恩似地宣佈。「起來罷……統統進屋裡去,我有事交代!」 一行人進入詠菊小閣,薛寶寶坐在小廳主位上,早有隨行的小侍女奉上參茶。湘柔支了喜菊下去,免得動輒得咎又生是非。 「我說柔兒,你今年幾歲了?」薛寶寶啜口參茶,閒聊似地問起。 「回二娘的話,柔兒今年二十了。」 「是嗎?都二十了呢。豈不是我疏忽了,到如今也沒給你許門好婆家,貽誤了你的婚事,你心底想必怨我吧?」說的其實是風涼話。 「二娘操持家務一向辛苦,爹又臥病在床,湘柔對二娘只有敬意。至於婚姻之事原本就只能隨緣任運,豈有無端曠怪任何人的道理。」湘柔回得謹慎。向來連打照面亦當作沒瞧見自個兒的二娘,豈有沒事領了眾人上門來閒聊的道理? 「嘿。你娘死了這些年來沒枉費我辛辛苦苦拉扯你,人最重要的是要曉得感恩、識大體,你倒是想得開!」又呷口參茶,斜睨了湘柔一眼。「你既然這麼懂事,二娘自然不會虧待你,今兒個我上你這小閣來為的便是你的婚事。」 「婚事?」湘柔身子一僵,不意二娘在漠視了數年之後挑此時言及婚事。 「是呀。約莫一個多月前,平兒他爹給我捎來了封信,提及平兒年歲也不少了,打算給他娶房媳婦兒,薛家在京城裡也算興旺,答應這等親事應該不算委屈你,是以你和平兒這門婚事我已經作主答應了下來。」 一時間湘柔臉兒煞白,但仍鎮定的當著後娘的面,神色堅定地委婉陳詞。「二娘的好意柔兒心領,女大當嫁之理柔兒也明白,只是爹爹長年臥病在床,柔兒若出嫁勢必不能侍候爹爹,柔兒於心不忍。求二娘成全柔兒,回絕薛家的親事,柔兒叩謝二娘的恩典。」 湘柔此話一出口,非但薛子平臉上變色,柳湘毓也是冷笑連連,就連薛寶寶亦撐起眉頭冷下了臉。 「怎麼?你現下這麼說的意思是怪我擅自作主,沒先來請示你一聲了?」 「柔兒不敢,只是心底記掛重病臥床的爹爹。柔兒若在此時別父出嫁,豈非不孝。」 薛寶寶冷哼一聲,「你爹這會兒已病得糊塗了,就算你一日十二個時辰都跪在他床前,他也認不清你是誰!」 「爹爹雖認不得柔兒,可柔兒能每日早晚親手伺候爹爹服下湯藥,柔兒為人子女至少能略感寬慰。」 湘柔的解釋引不起薛寶寶半分惻隱之心,反倒認為是湘柔不滿她作主婚事,是以找藉口推託,存心教她難堪。 「不必多說了!這件親事今早我已經作主答應了人家,絕沒有出爾反爾的道理!」給她面子這丫頭倒不領情,分明不將她放在眼底! 「二娘……」 「還有什麼好說的!?」見湘柔不肯順從,薛寶寶沒了耐性。「難不成你是嫌棄我兄弟的身家,所以不肯出嫁為媳?還是真教那姓邵的給占去便宜,所以念念不忘他的好處,還癡等他回來接你不成?」她存心不讓湘柔好過,故意在眾人,甚至薛子平面前羞辱湘柔。 一則薛子平舍毓兒執意娶湘柔為妻讓她挾恨,二則湘柔在哮月山莊期間住進內苑之事丟盡了柳家的臉,讓她不得不儘快把這丟人現眼的丫頭嫁出門,以杜絕這等丟人的謠言。 湘柔心神一陣恍惚,她再堅強,也要教這極盡羞辱的冷言冷語挫傷心房。 「不,二娘……湘柔……沒這意思。」 「沒什麼意思?是沒嫌棄平兒的意思,還是沒癡心妄想的意思?!」薛寶寶落井下石。 湘柔已說不出話來。教她情何以堪?言及邵風,便是觸及她心頭的最痛。她從來不會想過要他的承諾,唯一的希冀是他能惦念她一些些。她的愛不屑附加代價,真心從來不是買賣。 「怎麼?沒話說了?哼,算你識本分!就是你還有一點癡心妄想,我也當作好事的警告你,人家邵大夫是什麼身分,你高攀得上嗎?你當真以為他瞧得上你嗎?再說他早一個多月前就知道平兒跟我提親這事,而且還當面向我道賀!」薛賓買索性胡談撩撥,教湘柔難堪個夠。 他早知道表哥提親的事了?湘柔的身子搖搖欲墜……那他為何還執意要她?之後將她遺棄在傲悔樓,又不回府裡治爹爹的痛,他至始至終……只是在玩弄她? 湘柔心冷了。早在他三日內將返柳府的信諾破滅之際,她就該明白他不是會將約定放在心上之人,一味認真的只有她! 「姑母,求您別再說了!」薛子平忍不住開口解圍。湘柔的反應雖然教他心疑畢竟還是不忍見她受打擊的悽楚模樣。 「哼,若是光明正大,豈怕人說!」 薛寶寶的再三奚落,湘柔已不復聽聞,知覺在一刹間停擺,下一刻黑暗已漫天彌地卷來…… 昏迷了一晝夜,好不容易醒轉,睜開眼聽見喜菊抽抽咽咽說的第一句話——竟是自己有喜了。 由大夫口中道出的事實已傳遍全莊,眾人原本的捕風捉影成了現實,此時更是幸災樂禍的將之當成茶餘飯後的消遣,爭相恥笑之餘尚且意猶未盡的咒辱侮蔑。 老天爺同她開了怎樣的玩笑? 原已決意待爹爹百年之後長伴青燈古佛,如今她與腹中未成形的小生命註定了一生道人輕蔑的命運。 知道她竟懷有身孕後,表哥已徹底死心的打道回京,可她也已被逼至末路。即便是深居在詠菊小閣內閉門不出,仍不斷有傭僕在閣門前探頭探,的指指點點。 就算她真能關住自己一輩子,可孩子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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