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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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天天願意聽他的電話。」 「其人非常有趣,能為我解悶。」 姑媽笑了,被她說中,算是另類感情。 「這樣吧,叫他親自來見你。」 「嘎?」 姑媽笑,「可是怯場?」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怕彼此失望。 正想分析這種情緒,姑媽忽然抬起頭來,「啊,」她說,「元立,你來了。」 我笑著轉過頭去,內心充滿好奇。 「我替你介紹,這是你表姐莊自修。」 我看到了周元立。 他高大英俊,渾身散發著一股書卷味,長髮,便服,一手拿著一束黃致瑰,正過去與母親擁抱,聽得地介紹人客,百忙中與我點頭。 他是我見過所有男子裡最好看的一個。 雖然第一次見面,卻像是認識了一輩子,我正在親筆寫他的故事。 他向我招呼:「自修你好。」 他把花插在水晶玻璃瓶中,坐下來,握著母親的手,同我說:「多謝你時時來陪我母親。」 任何女孩子都會希望她是收花人。 我張開嘴,又合攏,不知說些什麼才好。 姑媽說:「我要服藥休息,你們兩人談談。」 憶,莊自修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因職業關係,演藝界英俊男生不知見過凡幾,可是從來沒有人像周元立那樣吸引。 他笑笑說:「原來,你是我表姐。」 「是。」我咳嗽一聲。 「如何算法?」 我呻吟:「有點複雜。」 他撥起手指來,「我的外公與你的祖父是兄弟。」 我疇蹈,「正確,於是我父親與你母親是表兄妹。」 「所以你們兩位都是莊小姐,我是你表弟。」 「沒有錯。」 眼神有點憂鬱的他笑容卻帶有金光。 我端詳他,「你頭髮那樣長。」 他笑著反問:「又怎麼樣?」 「做律師可以如此不修編幅?」 「幫爺爺無所謂。」 「真幸運。」 「你呢,」他看著我,「你是讀書還是做事。」 「做事已有多年。」 「做什麼工作?」 「我是一個寫作人。」 他揚起一條眉毛,「作家,真的?」 我笑,「千真萬確。」 「你是為生活那種,還是嚴肅作家?」 「生活是最最嚴肅的一回事。」 「莊自修,你用什麼筆名寫稿?」 我顧左右言他,「英國人也叫筆之名,或是假名,法國人則叫羽之名,因為古時用鵝毛做筆,可知全世界都有筆名。」 「為什麼寫作人有筆名制度?」 我也很困惑,「我不知道,而做生意則講真名實姓,真材實料。」 「可能是怕久不成名,你可出名?」 我笑答,「有些人不喜閱讀,連紅樓夢都失之交臂。」 「即便再無知,亦應知道李白與莎士比亞。」 「很少人可以做到那個不朽的層吹。」 周元立滿眼都是笑意,「對不起。」 「亦沒有幾個醫生是路易柏斯特,或是建築師似米斯凡特路與法蘭萊懷特。」 「然則你找得到生活?」 「是。」 「那已經足夠好。」 我提高聲音,「謝謝你。」 管家進來,詫異問;「元立,你與莊小姐吵架?」 周元立答:「我才不敢。」 管家說:「莊小姐,元立是辯證狂,十歲前後每天問一萬次為什麼,我們被他搞得頭暈腦脹。」 元立笑,「自修,我與你到花園走走。」 他陪我參觀,「這是母親喜歡的薔薇架,那邊是紫藤。」 「她喜歡攀藤植物。」 「她只是育歡累累滿牆的花串,不像玟瑰或鬱金香,只生地上齊膝高。」 「花架下小坐,意境佳妙,」我感慨,「有一位朋友說過,住在水門汀森林某大廈十六樓小單位裡,怎麼寫小說?」 「寫鋼骨水泥式小說。」 「周元立,」我看著他,「你終身錦衣美食,你懂得什麼?」 他別轉頭去,正當我以為他下不了臺,他卻說:「母親病勢嚴重。」 「我也知道。」 「我生活中蒙著一層陰影。」 「可是她本身處理得很好。」 「有時深夜她也會驚醒,悸怖地喊:「哎呀,這樣就已經一生」。「我為之側然。這時管家出來叫我們:「莊小姐,請進來。」 杏友姑媽與我們一起吃茶點,看得出已經有點累。眼神略為恍懈。 我知道不宜久留,依戀地告辭。 周元立送我到門口,把一瓶香檳連銀冰桶交我手中,「別浪贅,回去喝光它。」 「你自已喝吧。」 「我耽會還要工作。」 「我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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