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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她始終遺憾。」

  「我肯定她有她的快活滿足,只不過最近她身體不太好,所以心情略差。」

  已經有記者朋友前來采路,「你認識莊杏友?介紹我們做一篇訪問。」

  「不方便。」

  「咄,是否又看不起中文傳媒?」

  「別多心,我也是寫中文的人。」

  「如是新聞週刊,生活雜誌,一定即獲接見。」

  「你別胡塗加以猜測,根本是我沒有資格做中間人。」

  「真的,」她一訴起苦來不可收抬。「我們這種本地蔥,每期才銷十萬八萬冊,總共只得一個城市的讀者,比不上世界性、國際性的刊物。」

  「嘩,你有完沒完,牢騷苦水直噴。」

  「所以,凡有本事的人一定要離了道裡飛上枝頭,拿護照,講英文,與西洋人合作,否則,獲東洋人青睞,也聊勝於無。」

  我沒好氣,「義和團來了,義和團來了。」

  「介紹莊杏友給我。」

  「她是極低調的一個人,沒有新聞價值。」

  「你錯了,你沒有新聞觸覺才真,聽說她的成功,主要因素是擅長利用男人作墊腳石。」

  「一定會有人這樣誣告任何一個女名人。」

  「不然,一個華裔女,如何攀爬到今日地步?」

  「憑力氣。」

  「我也有蠻力。」

  「這位姑奶奶,我不想與你再談下去。」

  「舉手之勞,都不願效力,你這種人,天誅地滅。」

  人心不知幾時,已變得如此暴戾。

  不過從中也可以得到教訓:如有可能,最好不要與行家牽涉到共事以外的關係,工作歸工作,娛樂是娛樂。

  山口死心不息,仍然遊說我出面宣傳。

  「我有一個假設,你且聽聽是否可行。」

  「請講。」

  「我想替你拍一輯宣傳照。」

  「山口,我說過不協助宣傳,貴出版杜應該用更多時間精力來幹實務,不必一直動腦筋要花招。」

  「任何商品都需宣傳推廣。」

  我歎口氣,「我們之間意見有很大分歧。」

  「我可以做得十分有品味。」

  「怎樣做?」

  「假設你是一個冰曲棍球手」「我不會該種劇烈運動。」

  「不要緊,只是拍硬照。」

  我不出聲,且聽他胡扯。

  「開頭的第一張照片,你全副武裝,面罩下右不消是男是女,然後,你逐樣裝配除下:護頸、護胸、護眉、護膝……」

  我不相信雙耳。

  「最終脫下面罩,露出真面目,原來足華文作家莊自修。」

  我一生尚未受過比道更大淩辱,卻很平靜的問:「為什麼要跳脫衣舞?」

  「收取震撼感,換取暢售量。」

  「可是同宣傳少年歌星一棣?」

  「是呀,你說得很對。」

  「我以為你們尊重寫作人。」

  「所以才策劃這樣龐大的宣傳方針。」

  「我決定換出版杜。」

  山口明笑了,「你尚未起步,不宜跳糟。」

  「那我願意放棄整個海外計劃。」

  「很多人會替你可惜。」

  「再見。」

  掛上電話,連自己都覺得功虧一贊,十分遺憾,可是每個人都一個底線,我的忍耐力十分疏淺,一下子沉不住氣炸起來,絕非將才。

  杏友姑媽叫我:「來喝下午茶,我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我正氣悶,欣然赴會。

  到了她那裡,喝過一碗甘菊茶,心頭氣忿略為平靜下來。

  姑母端詳我,「自修,為何一臉憤怒,十分傷身。」

  我摸著自己面孔,「看得出來嗎?」

  「你何嘗有加以掩飾。」

  「唉,還以為已經爐火純青,處變不驚。」

  我只得把剛才的事說一遍。

  「怪不得有至理名言曰人到無求品自高,我有所求,就遭東洋人乘虛越洋侮辱。」

  姑母說:「這人對你事業會有很大幫助。」

  「他也如此誇口。」

  「那麼,或者,大家可以忍讓,達成協議。」

  「姑媽,你有什麼忠告?」

  「我那一套,頗不合事宜了。」

  「姑媽你別推搪我。」

  杏友姑媽笑,「你那行非常偏激,數千人爭生活、各出奇謀,其中排擠傾軋,可猜想大概,有人願助一臂之力,需好好抓緊。」

  我猷在原地,這番話好比醍醐灌頂。

  她說下去:「廿五歲之後,是專心一注努力的時候了,還發脾氣要性格,一下子礎蛇,就被後來的人起上,那時後悔莫及。」

  我聽得背脊涼颼颼。

  「時間飛逝,叫我們哭笑不得,你要是想做出名堂來,就得作出遷就,否則,你爸也可以養活你一輩子。」

  啊,從來沒有人同我說過這樣的肺腑之言。

  我愣在那裡。

  「看,說中你心事了。」

  我握著姑母的手,輕輕搖幾下。

  「況且,你也並韭十分討厭這個日本人。」

  「咄,此人如此猥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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