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直至海枯石爛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他走近她,伸出手,溫柔地說:「過來。」

  他緊緊摟著她,慢慢走回酒店去。

  不知幾時開始下雨,杏友的緞裙拖在石板街上早已泡湯。

  他吻她額角,「你這瘋子。」

  他愛她,愛裡沒有缺點。

  回到酒店,杏友脫下晚服,昏睡過去。

  醒了渾忘昨夜之事。杏友叫阿利看她腰間被腰封束得一輪一輪的皮膚。

  「那種衣服像受刑。」

  阿利凝規她,「你昨晚喝醉。」

  杏友堅決地說:「一定是高興得昏了頭。」

  阿利頷首,「毫無疑問。」

  「我想家。」

  「今晚十二時乘飛機回去。」

  「好極了。」

  「來,杏子,給你看一樣東西。」

  杏友心驚肉跳,生怕又是一隻小盒子,盒內載著一枚求婚指環。

  他輕輕取出一個紙包,一層層打開,原來是一條針織羊毛大圍巾。

  杏友好奇,伸手過去撫摸,她吃驚了,「這是什麼料子,如此輕柔。」

  他將那張平平無奇的披肩搭在杏友肩上,杏友立刻覺得暖和。

  「這是凱斯咪抑或是維孔那羊毛?」

  「都不是。」

  阿利脫下一隻指環,把圍巾一角輕輕穿進去,像變魔術一樣,整件約兩呎乘六呎的披眉就這樣被他拉著穿過一隻戒子。

  杏友張大了嘴,「嘩。」

  試想想,用這個料子做成針織服,何等輕柔舒服暖和,那真使設計人夢想成真。

  「這到底是什麼?」

  阿利答:「想一想。」

  「呀,我記起來了。」

  阿利點頭,「我知道你一定聽說過。」

  「不是早已絕跡了嗎?」

  阿利說:「這只料子。叫謝吐許,在印度近喜馬拉亞高原有一種黔羊,它頸部的手非常柔軟,可以織成衣料,因為羊群瀕臨絕種,不准獵捕,同鱷魚皮與象牙一樣,會成為國際違禁品。」

  「啊。」

  「趁它還可以買賣,我打算加以利用,你說怎麼樣?」

  「來價太貴。」

  「貴買貴賣。」

  「那麼,只出產大圍巾及披肩,越貴越使客人趨之若驚。」

  「對,告訴他們,遲些有錢也買不到。」

  杏友忽然笑起來,「同客人說,披肩不用的時候,需放進密封塑料袋收在冰箱裡儲藏。」

  「咦,的確是好方法。」

  他們大笑起來。

  阿利看看她,莊杏友真的渾忘昨夜的事?

  回到家中,他倆重新投入工作。

  一日,收到張定單,杏友有點興奮。

  「阿利,看,希臘的馬利香桃公主來訂我們的出品當聖誕禮物。」

  阿利嗤一聲笑。

  「咦?」

  「這不是真公主,她本姓夏巴,是美國一間連鎖當鋪東主的女兒,十分富有,嫁妝二億美元,故此有資格嫁給希臘流亡王孫康斯丹頓。」

  杏友頹然,「拆穿了沒意思。」

  阿利笑,「可不是,蒙納可格烈毛地家族不過是賭檔老闆。」

  杏友頷首,「這的確是事實,而我,我是羅夫廠小夥計。」

  「不,你是羅夫廠的靈魂。」

  「你真的那樣想?」

  「從前,我們不過是中下價針織服制衣廠,大量生產,縱有利潤,不受注意,自從你加入之後,我們出品慚漸在時裝店占一席位,這是你的功勞。」

  杏友淚盈於睫。

  多少個不眠不休的晚上,伏案苦幹最近無辜還患上近視,開車需戴眼鏡,都是後遺症。

  「聽安妮說,門市部生意也相當不錯。」

  「托賴,算是一帆風順。」

  阿利攤開雙手,「杏友,你還有什麼不足?」

  杏友想了想,「你說得對,我心滿意足。」

  比起從前,她算是運交華蓋了。

  第一批披肩出來,她寄一件給莊國樞太太,獲得她極大讚賞。

  「杏友,下個月我路過你處,要是你願意的話,九月十二日下午三時在華道夫酒店接待處見,你的朋友阿利亦在邀謂之列。」

  可是,杏友的夢中,從來沒有阿利羅夫。

  工作忙,用披肩不方便,她將披肩改作一件小背心,日夜穿著,像武俠小說中女主角穿來護身的軟宵甲。

  料子完全供不應求,客人輪候名單是有一年半長,每個名媛都想擁有一件,價錢搶高,杏子塢出品忽然成城內最著名的秘密,十分傳奇。

  九月是大都會一年內天氣比較好的一個月。

  杏友一早宣佈十二號下午沒有空,她需赴一個重要約會。

  「見什麼人?」

  杏友不回答。

  阿利十分堅持,這麼些日子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有權追問私事,不必賣弄涵養風度。

  杏友答:「是一位伯母。」

  「是你的親戚?」他表示訝異。

  「唯一關心我的長者。」

  「我以為你沒有親人。」

  杏友還有什麼瞞著他?

  杏友微笑,「許多年沒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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