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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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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替我收拾好了? 「牙刷都在裡邊了。」他拍拍箱子。 「去多久?」我問。 「住一陣子,」他說,「那邊靜,我們兩人可以把事情想個明白,計劃將來如何。」 裘的聲音很來靜,但臉色卻壞得出奇,我也引以為常,不再詫異。 他開動那輛吉普車,清晨的空氣出乎意料的好,大群的雀鳥覓食,簡直鳥語花香,裘卻目不斜視地駕駛。 我們乘了往長洲的大船,船上的不少往離島旅行的學生,互相玩遊戲、拍照片,我觀察他們,覺得樂趣無窮。 但裘終日看著遠方,悶聲不響。 「裘——裘——」我喚他,他說:「我去買杯咖啡給你。」 我只好處之泰然。 船終於到了長洲,碼頭附近的接我們的船和船夫,我懇求裘讓我在長洲遊一會兒,聽說這裡出了名多貓,風景很好。 船夫顯得很煩躁,裘過去與他說了幾句話,他點點頭,終於答應等我們。 我詫異,難怪人家都說香港人不好相處,連受雇的鄉下人都那麼凶霸霸的,我朝那船夫做一個老大的鬼臉。 問裘跟他說了什麼。 裘說:「答應補他錢。」 我們在長洲逛,在街市逗留很久,看著他們把豬的屍體抬出來。 裘把我拉開,我不肯走。 那些豬都已被開剝,雪白粉紅的皮上蓋著藍色的印子,奇怪的是仿佛都是含笑而終,表情非常曖昧,看慣了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之處,一切都會習慣的,人是適應環境的動物。 這個小島是野蠻的,簡陋的,粗魯的,也有美麗之處,美得粗獷,像一個戴赤足金項鍊的女人,但是我被她迷惑了。 這裡值得寫生,我告訴裘,光是曬著的鹹魚與密麻的蒼蠅就可以畫一本速寫。 裘說許多弊腳外國人租不起市區的房子,也裝作假撇清,在這裡住。 我感慨地說:「好好的地方,叫他們住得像國際難民營似的,又髒,一個個蓬頭垢面。」 裘反問:「唐人街呢?外國人何曾又不那麼想?」 逛到一間舊戲院門口,裘說時間到了。 我留戀不舍,因覺下次可以再來,方便得很,也不怎麼抗議。 在碼頭附近我要買甘蔗水喝,被裘止住,「你會生肝炎,髒。」 「口喝。」我說。 「船上的飲料。」 船夫開過船來,是一隻中型的機動帆船,摩打噗噗地響,十分古樸有趣,中西合璧。 我忙不迭跳下船去,裘跟著下來。 他臉色益發的壞,對碧海藍天視若無睹。 我安慰自己,也許在離島住那麼數天,他會暫時忘記白麗麗那段不愉快的事。 我躺在船艙內,以帽子蓋著額角瞌睡。過了良久,應當不止半小時了,船猶未到岸。 我有點驚異,掀了帽子站起來,發覺船在茫茫大海中,四周沒有一點陸地的蹤跡。 我笑問裘:「開往哪裡去?往菲律賓?」 裘說:「這一程是遠一點,快到了。」 「你唬我?」我說,「快到了?」 「還有一小時左右。」 「不是說才二十分鐘?」 「這只船慢,比不得快艇。」 我說:「再追問下去就不得瀟灑了,我最記得小時候跟一個中年男人同車,他唬我說車子半小時才開出一班,我很懊惱,要下車,他就怪我不夠瀟灑。當時我心想,同你這個糟老頭同車半小時?那還不悶死?瀟灑也得找對象呀。」我停一停,「現在我是不在乎船往哪裡開的。」 裘不出聲,默默握住我的手。 船的速度並不慢,卻還足足駛了一小時才到。 這根本不是長洲附近。 裘為什麼不照實說? 船夫把行李交給我們,便把船開走了。 「這是哪裡?」我問裘。 「桃花島。」 我笑:「桃花島兇險得很呢。」 他擔起行李,與我向山上走去。 山高處只有一幢木屋,倒是很整齊。 我驚異問:「只這間屋子?整個島只有這幢屋子?而你祖母就一個人住這裡?」 「胡說,山坡後是村莊,有好幾戶人家。」 「呵,」我又想起,「電呢?沒有電?」 「沒有電。」 「沒有電燈、電話、電鍋?」 「是,也沒有熨斗、吹風、冰箱、電視,什麼都沒有。」 「老天,」我格格地笑,「別有風味。」 裘忽然問:「你不怕?」 「我為什麼要害怕?」我反問,「我應當害怕嗎?」我凝視他。 「到了。」他向上一指。 我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間木屋像是臨時搭起來的,門一推就開。 「祖母呢?」我問。 「年紀大,不喜見人。」裘說,「跟她的貓同住,」一邊便把我的行李搬進屋子裡去,「你是這間房,她在走廊另外一頭。」 那扇門關著。 我的房內有一張鐵床,罩著帳子,也有書桌跟椅子。 「你呢?你住度假營哪一角?」我問。 「客廳。」他說,「睡地板上。」 「你心情很沉重啊,不像來度假。」 「過數日就好了。」 「廚房在哪兒?」我問,「夠食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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