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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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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遲了,」他略為猶疑,「明早吧,明天一早去。」 「也好,我想與父親說幾句話,告訴他們,我想在香港多玩幾天。」 「我替你接通電話。」他說。 剛在這時候,電話鈴響了,裘取起聽筒,我知趣地避開,聽得他在推搪:「……明天,明天一定,明天……」仿佛他欠下了錢債,明天是最後限期。 我握著自己的雙手歎一口氣,真是不可理喻,怎麼會愛上一個這樣的人。 他的一切,都只是他自己告訴我的,就憑他所說的,也不盡不實,前言不對後語,大大在不清白,如一條繩上,一個個連綿不斷的結等待解開來,這場混水我是足堂定了,我不想回紐約去逃避。 女人的弱點是以為憑她們的魅可以使男人改邪歸正,故此往往失敗得血本無歸,我不至於那麼幼稚。 我只是願意幫助裘約瑟。 他掛了電話,我便隨即問他:「誰限你明天一定要做什麼?」 他抬起頭,「租快艇的公司,我告訴他們,今天不用船。」 「用船幹什麼?」我追問。 「祖母住的地方,沒有公共交通,得租船去。」 「哦。」真只是那麼簡單的一回事? 有時候裘撒的謊,沒有半點破綻,我也壓根兒不相信白麗麗會自動去而複返,跟我倆道歉,像她那樣的女人,豁出去就豁出去了,這後面定還有隱情。 「你不相信?」裘忽然問。 「不不,」我心虛,勉強地笑,「明天去到一看還不是知道了?這點小事你不會瞞我。」 他像是對我有戒心,益發不肯將實情告訴我知道。 電話接通,應是紐約時間晚上十點多。 我扼要地對父親說:「爸,我在香港很好,想從玩幾天,學校那邊,你替我告假。」 他在那邊不表示什麼,一片沉默,隔一會兒,他與我說:「你母親跟你說話,芍藥。」 母親的聲音十分緊張不安,「芍藥,你好嗎?芍藥,你好嗎?」 「擔心什麼?」我笑,「去年去歐洲露營三個月,回來人都臭了,還不是沒問題?我們隨時聯絡,我現在住朋友家中,」我按住電話筒,「裘,請問號碼可以告訴他們嗎?」 裘猶疑一刻,「不太好吧。」 「去你的,婆婆媽媽,」我笑著把裘的電話號碼報上,「再見。」我放下電話。 裘說:「陽光普照,我們出去走走。」 我們去到山頂舊咖啡店,裘抽煙喝啤酒,我們坐在露天,陽光曖和,我覺得這裡與南歐最相似,那裡的咖啡座就這個模樣。 隔壁桌子上有個孩子帶著小小的錄音機。正在播放洛史超域的歌曲:「如果愛你是錯——我不要做對。」 如果愛裘是錯了,我也不要做對。 他替我在茶內加蜜糖,攪拌好遞給我,我就他手中喝一口,倘若我們生生世世就如此過,我也不要做對,不要問我這什麼,我愛這個男人。 他斷斷續續地說:「……白麗麗並不是那麼不堪的女人,」她年紀不比你大,但底下有六七個弟妹,十四歲開始養家,沒機會念書,但她有天賦本錢。風塵女子的故事都如出一轍,你也聽慣聽熟了吧,但這樣的事確實是有的,離得你遠,你就不覺得是真的。我欠她很多,她總在危急的時候替我擋煞,也沒少借錢給我,沒有抱怨也沒有恨,在她那個環境內居然如魚得水……」 我靜靜問裘:「你想她怎麼樣?招待記者說要到劍橋去念英國文學,專修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她即使洗盡鉛華,你也不見得會娶她,她是個聰明的女子,你們之間沒有那樣的緣份。」 裘轉動著杯子,不出聲。 他英俊的臉不是沒有哀傷的,他對白麗麗愛恨交織。 「她倒並沒有提過婚嫁。」 「我說過好聰明。」 我們靜默了。 過了很久我問:「我們呢?裘,我們之間的前途如何?」 他一震,不回答。 我說:「我總要回紐約,我不能在這裡住一輩子,為你留下來,這對我不公平。」 他看著我,歎氣說:「我們今天終於來到這裡,既來之則安之,不要去想不愉快的事兒。」 我點點頭,微笑說:「原來我們的將來是那麼不愉快的事兒。」 「我不是那個意思——」 「算了,」我用一隻手指掩了掩他的唇,「別解釋,我們還有一段時間,聽其自然。」 陽光底下,海水灩灩的藍,金蛇狂舞,我有點眼花繚亂,我打一個哈欠,伸伸手臂。 「困了?」 「不可能,才下午四點。」他召侍者結賬。 我的眼皮漸沉。 他扶我站起,我跟他走到車子旁,我聳聳肩,「莫非是睡午覺睡慣了?」 他開動車子。 我說:「要不就是中了你的蠱。」 「別開這種玩笑。」他說著推了我一下。 我忽然覺得舒暢,大笑。 回到裘的公寓,我往他的床上一倒,幾乎沒扯起鼻鼾。 許是經過早上那一番喧嚷,有點疲倦。 我沒有想太多。 是裘把我搖醒的,天都亮了。 「睡了十二個小時!」我驚歎。 他很沉默,指指替我收拾好的行李箱子。 「去哪裡?」 「不是催我帶你到祖母處?」 「呵是,但這麼早出發?」我問。 」路遠,到了就不早了。」他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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