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雙手雖然小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是約翰森,「那小子還在你家嗎?」

  嘉揚微笑,「已經走了。」

  「在飛機上已經想念你。」

  「我看到片段出來。」

  「大獲好評呢,連帶我臉上生光。」

  嘉揚聽到腳步聲,「媽來找我,我要裝睡。」

  她丟下電話蒙著頭動也不動。

  她母親推開門,見她倒在床上,只得掩上門離去。

  嘉揚偷笑。

  電話鈴再響,嘉揚在被窩中聽。

  「嘉揚,是麥可。」

  「怎麼樣?」

  「嘉揚,我們已經離境,明朝可抵達紐約。」

  「總算回家了。」

  「經過這一次,她畢竟明白,甚麼叫大勢已去。」

  嘉揚啊一聲。

  「我的責任已經完畢,我還有其它工作等著要做。」

  「把地址告訴我,我來看她。」

  「嘉揚,你為一個朋友,你也仁至義盡,不必去自討沒趣了,失意的人很難侍候,一味怪世態炎涼,紅小兵欺師滅祖,老朋友跟紅頂白,讓她自己休息康復吧。」

  「麥可你幾時變得那樣嚕蘇?」

  「是,她住在南端貨倉區,電話及電郵號碼是——」

  嘉揚熄掉電話,不再掛慮。

  她貪婪地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了八個小時,因為不知道下一次是幾時。

  臨走之前,嘉揚想去探訪赫昔信,可是一想,還是不要去騷擾人家的好。

  見了面,禮貌上他少不免得讚美幾句:「做得好,嘉揚,全北美洲看得見你尊容,大明星了」之類,何必呢,愈發把人家的際遇比了下去,不如悄悄的來,悄悄的去。

  她靜靜收拾行李。

  母親把香奈兒及阿曼尼套裝整理出來送她,「穿著出鏡,端莊大方。」

  「多謝你割愛。」

  她籲出一口氣,「終於離了婚。」

  「感覺如何?」

  「這不過是手續,其實早十年已經失去丈夫。」

  「老爸這次做得還算漂亮。」

  高女士自嘲:「嫁一次,得一對漂亮聽話子女,加一筆贍養費,際遇也不算太差了。」

  嘉揚覺得幫全世界受不平等待遇的女性申冤容易,幫母親平反就相當困難。

  她說下去:「一切用我寶貴青春精血換來,是公平交易。」

  嘉揚不想再說下去,一味嗯嗯嗯。

  「聽說你在紐約找地方住。」

  「正是。」

  「你爸怕你太瀟灑住到格林威治村去,立刻叫租戶遷出,讓你搬進七街對牢中央公園的住宅。」

  嘉揚十分意外,「我家在紐約有房產?」

  「別叫陶芳知道,算是你的嫁妝好了。」

  「呵,彭念祖先生果然十分發財。」

  「何止這樣一點點,還供不相干的人出國留學兼包食宿呢。」

  「媽,各人修來各人福。」

  「聽說那女人對你十分客氣周到。」

  「他不會在她那裡收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對生父倒十分瞭解。」

  嘉揚感慨,一牽涉到錢財,日子久了,女方不過淪為對方高價置下的一件擺設,膩了,必定要換。

  「媽媽,陪我去紐約走一趟。」

  高女士想一想,「也好,這樣對女兒行蹤有個瞭解。」

  那是一幢維修得非常好的老房子,電梯門是一扇伸縮鐵閘,需用人手拉攏開啟,一層一層升上去,十分趣致,彭家那間在七樓。

  兩房兩廳,用水汀,暖而不燥,窗戶大而光亮,寬敞露臺,可以看到公園。

  嘉揚非常喜歡,「拆卸重建時可值錢了。」

  「彭念祖也那麼說。」

  離了婚,母親倒時時提起他。

  設計公司已經派人在裝修。

  「幸虧床已抬來。」

  「媽,你睡這一間。」

  「我要去新澤西探親戚。」

  「甚麼,你不陪我?」

  「彭嘉揚還需要老媽作伴?」

  嘉揚沒想到會被母親甩掉,倒是仿徨了一陣子。

  下午,高家親戚派人來接了他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愁寂寞,嘉揚代她高興。

  裝修公司一早已選定家具:一張大寫字臺放在客廳,既是工作桌又是飯桌,加張大梳化,可招呼朋友過夜,影音設備齊全,還有最新款私人計算機,嘉揚嘖嘖稱奇。

  不過,電光石火間,她明白了。

  她問設計公司負責人:「是一位胡小姐交代你們這樣做的吧。」

  「你猜得一點不錯。」

  是胡自悅的心思,怪不得那麼合嘉揚的心意,正是,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大家在彭念祖麾下討生活,得饒人處且饒人。

  「胡小姐說,一切簡約就沒錯。」

  接著,有人抬進十多盤芒類植物,點綴室內,「最易打理,一星期不澆水也行。」大床上是米白色被褥,似正伸手召人去好好睡一覺。

  有一個人走進來:「我送花來給彭小姐。」

  嘉揚連忙說:「放在這裡。」

  一大束玫瑰花放下,露出送花人真面目,原來是約翰森。

  他說:「歡迎你加入大家庭。」

  「陳腔濫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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