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這雙手雖然小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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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揚的母親咳嗽一聲,「一對新人更了衣,要向你們道別呢。」 「他們去何處度蜜月?」 「地中海。」 嘉媛立刻說:「地中海被歐亞非三大洲包圍,是個極之富風情的地方。」 嘉揚駭笑,「你整個人像本活的《國家地理雜誌》。」 他們到樓下送別新人。 嘉維夫婦揮著手乘車走了。 客人散得七七八八,樂隊正收拾樂器,廚房也整理得差不多,啊,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彭念祖說:「我且回酒店去睡一覺。」 嘉揚微笑,這裡已沒他的事了。 「嘉揚,你結婚時我們再做得轟動一點。」 然後,彭念祖向前妻點點頭,取過行李走了。 夫妻倆從頭到尾未交談一句。 嘉揚握住母親的手,「媽——」 「不必可憐我。」 「是,高小姐。」 嘉揚想反手拉下裙子拉鍊,有人問:「可需要幫忙?」 轉頭一看,「你還沒走?」 陳在豪點頭,「不捨得走。」 嘉揚溫柔地說:「已經曲終人散。」 「嘉揚,我可以約會你嗎?」 「我行蹤飄忽,不是好對象。」 「我可以等。」 「怎麼敢叫你浪費寶貴光陰,時間一去不回頭,未來是你一生中最重要十年,你大可育三子一女,同時籌備退休。」 陳在豪十分惆悵,「你一定要去美國?」 「合約都簽好了,已在找公寓房子。」 嘉揚打開大門送客,陳在豪戀戀不捨離去。 終於,她回到樓上脫下紗裙,只見腰身上肉被勒得一條條紫血痕,像受過刑似的。 衣服一脫下肚子就餓,她到樓下看見剩菜便吃。 她母親不以為然,「你也太隨和了。」 「媽,全球億萬兒童正在捱餓,世上只有五巴仙人類想吃甚麼就可以吃到。」 「所以你一點架子也沒有。」母親諷刺她。 嘉揚訴苦,「我就知道遲早找我出氣。」 「那位小陳先生有甚麼不妥,為何將人掃走?」 「你知道他以甚麼為生?」 「是位基金經理。」 「銅臭,銅臭,錢眼裡鑽進鑽出,俗不可耐。」 「咄,人家會賺錢,你只會問要錢,豈非天作之合。」 「我對他沒有激情,走不到一塊。」 「你想怎麼樣?」 嘉揚側著頭,希望有那種巴不得要鑽到對方心肝思維裡去的欲望……可惜不能在母親跟前說出來。 她放下碟子,「我要好好睡一覺,別叫我。」 嘉揚碰到自己的床,一下子入睡。 她看到珍伊娜推門進來,「嘉揚,好睡。」 嘉揚十分高興,「珍,你無恙?」 「多謝你救我。」她坐下來,「好心自有好報,祝你步步高升。」 珍看上去精神奕奕,比往日年輕,全無煩惱,十分輕鬆。 「我看到你的節目了。」 「珍,請予指教。」 「他們把你形象塑造得十分可愛,一定成功。」 「珍,老實話。」 珍笑了,露出雪白牙齒,「我說的,全是老實話。」 就在這個時候,嘉揚驚醒。 怔怔地,滿嘴苦澀,她連忙到廚房找水喝。 華人傳說夢見一人年輕了,是表示不祥,那人可能已經死亡,魂魄前來報夢。 嘉揚內心忐忑。 只聽得偏廳有人搓麻將,一位太太說:「子儀你那媳婦真是享福的命,一嫁過來甚麼都有,全是現成。」 「人是有命運的呵。」 「不由你不信。」 「當心,我做清一色萬子。」 「最難得是嘉揚,憨頭憨腦,甚麼都不爭。」 「這孩子就是笨。」 嘉揚微笑,聽得出母親語氣中無比憐愛。 「有福氣才那樣豁達。」 「子儀教得好,甚麼都問夫家要的女兒,多羞人。」 偶而閑了下來,嘉揚覺得手足無處擱,真不自在。 忽然之間,其中一個伯母說:「看,看!電視上是嘉揚,咦,這明明是美國電視臺呀,你看嘉揚多有風頭。」 麻將牌一下子全停下來。 啊,特輯出來了。 嘉揚開了廚房內的小電視機觀看。 每次看到熒幕上的彭嘉揚都是突兀的,這次她看見自己站在墨西哥邊境,報道連環謀殺案:「兇手是誰?沒有人知道,亦無人偵查,這些不幸的年輕女性,像被屠宰的羊一樣……」 她看上去比真人成熟漂亮。 嘉揚聽到了讚美:「像明星一般。」 「可是打入荷裡活了?」 嘉揚啼笑皆非。 不不不,我不是演員,我是記者,我不是去拍外景,我是做採訪,可是,有時感覺混淆,分不出真假。 「來來來,繼續牌局。」 嘉揚回到寢室,電話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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