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紫色平原 | 上頁 下頁 |
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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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願意收留你,條件是你得先求大曹寬恕。」 「誰?」 這時有人敲門。大劉去開門,原來是嘉兒挽著食物上門來。 大劉說,「是我叫嘉兒來看你。」 曹原呆木。 他感覺自己的眼淚落到腳背上。 他詫異地抬頭,他哭了?男子流血不流淚,為什麼會哭? 他用手抹去淚水,輕輕說:「嘉兒,原來是你。」 嘉兒緩緩走近,「可不就是我。」 不知怎地,她亦淚盈於睫。 大劉說,「你們慢慢談,我去買報紙。」 他識趣地離開住所。 明旦到了爾信娛樂,只見一班工作人員像看到寶貝那樣鬆口氣,「好了好了,鳳凰來了。」 這是在說她嗎? 但是化妝服裝髮型師一湧而上,替她打扮起來。 她張開雙臂,像一隻洋娃娃似任人擺佈。 粉一層層刷上,頭髮捲起來,又放下吹直,衣服一件件試穿。 每個人都滿頭大汗,只除出永明旦。 她靜心讀小說。 妝扮好了?站到大鏡子前一看,幾乎不認得自己。 一身最時尚打扮:煙霧眼,粉紅胭脂、腫嘴唇、低腰技、小背心、彩珠腰帶、小皮靴,但,這是永明旦嗎? 比起她第一晚走進五十年代酒吧的時候,她是進步得多了,不過本相仍為脂粉遮蓋。 蔣學正進來看過,十分滿意。 她這樣說:「各位,要人有人,要歌有歌。」 明旦朝上吹出一口氣,把遮住眼睛的劉海吹到一邊,髮型師立刻發覺了,替她撥回。 蔣學正看看手錶,「各位,時間到了,出發吧。」 她一直各位長各位短,彷佛永明旦是一件集體創作,今午是他們精心炮製作品面世的時刻,所以特別緊張。 「上車出發。」 一大班人跟著永明旦登上長身車。 在車上蔣學正有點擔心:「胸脯會不會太大」 助手想一想:「世上沒有太瘦錢太多或胸脯太大這回事。」 明旦駭笑。 到了現場,原來是一艘白色百多尺長遊艇,客廳並不小於一般住宅,沙發酒吧具全,還有一架小小鋼琴,琴師正在演奏明旦新唱片上曲子。 這樣的記者招待會、倒也別開生面。 琴手是一個穿黑色緊身衣服的年輕女子,唉,明旦想,換是平原兩兄弟就好了。 明旦到琴邊坐下。 琴師向她笑笑。 明旦說:「我喜歡你的衣服。」 「上頭吩咐穿黑色,莫搶永明旦鋒頭。」 明旦說:「一個服裝設計師說過.穿得花梢是希望引人注目:『看我!看我』,等到那人不在乎人家是否 注意他的時候:『不看就別看好了』,人家反而最注意他。」 琴師笑:「說的好,你是永明旦嗎?」 「是,我是宣傳海報上的永明旦。」 「你漂亮極了。」 明旦苦笑,「這身打扮動都不能動,招待會還沒開始,已經腰酸背痛。」 「不怕,你年輕,你撐得住。」 蔣學正走近,「明旦,你在喝啤酒?快放下,你會水腫,快隨我到後臺補粉。」 沒想到遊艇也有後臺。 招待會準時開始。 他們讀出永明旦三個字,蔣學正把她輕輕推出去。 閃燈一起亮起。明旦雙眼完全不能視物,她本能伸出手扶住一張沙發才能站穩。 可怕。她心想。怪不得所有人在成名之後都設法躲起來不見人。 眼前金星好久才消失,記者圍上來細細鑽研她全身,有一兩個老實不客氣把臉擱近到六寸距離,打量她眼睛鼻子,明旦只得朝他們笑。 這次,她樂得不說話,她無話可說。 沒有人問她對唱歌事業有什麼盼望,唱的是何種音樂,怎樣演繹歌詞。 「你三圍尺碼是什麼?」 「爾信付你多少薪酬,是否千萬三年?」 「聽說你有後臺老闆,澄清一下可好?」 「你身體各部做過矯型手術嗎?」 「有沒有親密男朋友?」 「歌星談麗容的男友比她小十二歲,你看法如何?」 「我有資料,你母親也是歌星?你出身酒吧,此刻是否飛上枝頭?」 明旦笑得有點累,揉揉嘴角,她一題也不答。 忽然有人說:「有龍蝦及石蠔,大家快來吃自助午餐。」 一班年輕記者立刻湧上甲板上去。 琴師搔搔頭。 明旦輕輕說:「人家也是找生活。」 「你真寬宏大量。」 船慢慢駛出港口,藍天白雲——令人心曠神怡。 明旦輕輕唱:「借風吹向白雲層,我勞你做一個送信人,把這首無言詩,一句句念給我的心上人……」 琴師立刻伴奏,並且訝異地說:「哎呀,你會唱歌,唱片中的歌為何那樣難聽?」 明旦也笑說:「你也會彈琴呀。」 「我們在這艘船上幹什麼?」 明旦與她一起笑起來齊聲答:「找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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