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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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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很好。」 「小愛梅呢。」 「她亦很好。」 方中信攤攤手,勉強的笑,「那你幹嘛像來大興問罪之師?」 他真聰明,一上來,起碼把事情猜到九分,我無謂含蓄,素性攤牌好了。 「你為什麼不讓我回去?」我問。 他一聽便曉得我說什麼,表情僵在那裡,動作也停止了,整個人似被魔術師用定身法定住,非常滑稽誇張,但我沒有笑。 我瞪住他,他瞪住我,像兩隻豎起毛、弓起背的貓,隨時準備相撲撕咬。 什麼涵養忍耐都不管用了,我先發制人,大喝一聲,「方中信,你騙我!」 門外的工作人員聽見這一聲暴喝,都嚇得一跳,不約而同的轉過頭來看。 方中信用木偶似生硬動作去掩上門,回來頹喪的坐沙發上,低下頭,不出聲,忽然之間,他像是老了十年。 「我遇見那位先生的夫人,她說有辦法送我回去,並早已告訴你,你為何瞞著我?」 他不發一言。 「你非法拘禁我,你沒有權這麼做,」我的聲音越來越高,「你明知我那麼渴望回去,我要你立刻同那位先生聯絡!」 他仍然不發一語,像是已被判刑的犯人。 「你認不認罪?」我逼問他:「認不認?」 自己先悲從中來,精神壓力大大,唯有哭出來。 隔很久很久,我們都沒有說話。 辦公室的牆上有一列玻璃磚,可以看得到外頭人影幢幢,都是想看熱鬧的人。 鬧僵了,我太不會處理事件,使方中信顏面無存,丟盡面子:有這麼一個女子,認識他沒多久,便上來攤牌哭鬧,使他惱羞成怒。 完了。 我沒聽夫人的忠告,我令自己下不了臺。 我剛想站起來離去,方中信卻將一方雪白的手帕遞給我。 他喃喃的說:「哭哭哭,就是會哭。」 我說:「我現在去找夫人,她答應幫我。」 「好,我陪你去,就讓小愛梅給我照顧好了。」 我一震,在盛怒中我忘了她們。 走,怎麼走? 方中信看著我,他目光中閃出狡猾勝利的神色,眼睛出賣了他,他的表情仍然凝重惶恐。 狐狸,這是一隻狐狸。 我悲哀的說:「至少你應讓我知道我可以走得了。」 「就是未必走得了,」他得到機會,立刻發表演說:「我可以帶你到納爾遜先生處三口六面對清楚,這只是一項實驗,你以為科技真的進步到可以使人在時間中往來自若?即使是你那個年代,也沒有那麼容易,否則你的親人早就把你接走。」 我仍然不服,「你應把事實告訴我。」 他呆了一會兒,忽然說:「我不想你走。」 我抓住他的小辮子,「是不是?可認罪了,你是有私心的,為什麼?」 他罵:「你這個女人蠢如豬,為什麼為什麼,一天到晚就會問為什麼,不用眼亦不用心,全世界人都知道,就是你還問為什麼。」 我堅持要知道:「我不是你們世界的人,歪歪曲曲的肚腸,我不會猜啞謎。」 「好,我告訴你。」方中信說。 「說。」我說。 「我不讓你走,因為我自私,我一早已愛上了你,明知你一離去,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你,因為我短命,因為我自知無法活至二十四年後,待你出世,待你成長,再度追求你,再愛你一次,」他幾乎是握著拳頭叫出來的,「所以拘留你,不給你走!」 說完之後他激動得喘氣,無法站直,靠在牆上,閉上眼睛,嘆息一聲。 我結結巴巴的問:「愛上我,我?」 他吐出兩字:「白癡。」 我不敢看他。 怎麼回事,他說真的還是說假的?愛上我,他? 方中信說:「我知道,留得住你的人,也未必留得往你的心。」他呆住,好似猜不到自己會說出這麼老土的話來,他笑了。「留不住她的心,哈哈哈,要命,報應到了,沒想到我方某人也會有今天,這番時辰到矣。」他繼續笑,笑得那麼厲害,笑得眼淚也流出來。 他用手去揩眼淚,慢著,他不是在笑,他哭了,他怎麼會哭,不,他是笑出眼淚來。 我把手帕遞給他,雙眼看著窗外。 心底產生奇妙的感覺,前所未有,有點酸,有點飽脹,有點難過,有點愉快。 「咄,」他還在發脾氣,「竟會愛上低能兒。」完全不甘心,一副心不由主,怨氣沖天的樣子。 我再苦惱也會笑出來,方中信這個人,滑稽得不似真人,像戲中的喜劇人物。 隨即覺得不應該笑,他這麼苦惱,且莫論真假,看樣子已筋疲力盡。 他說下去,「我可不關心你打從哪裡來,是不是天外異客,抑或是妖精化身,我只知道,那日在廠中開完會,精疲力盡,蹣跚的走出來找車子,看到你站在停車場,一照面,就渾身通電,再也來不及,一切太遲了。」 方中信的聲音中有無限苦楚,具一種力量,吸引著我,叫我默默聽下去。 「你以為我這麼容易讓陌生女人上車,又把她們帶到家中?」 「老方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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