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縱橫四海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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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手中也已握住槍,只是赫可卑利同他說過:「四海,白人殺你,固然死路一條,你殺了白人,也是死路一條。」 四海當時嘆息,「白人的地方,奈何。」 踢牛氣炸了肺,大力捶打胸口,「不,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土地!」 四海緩緩舉起了槍。 正在這個時候,店門推開,進來兩個大漢。 四海一看,知道來了救星,那是柯德唐兩個得力助手,同華工一向關係良好。 他倆假裝沒有看見羅四海,詫異地對白人說:「你們躲在這裡?外頭有好酒不去?」 做好做歹拉走了同伴。 四海這時才發覺冷汗已如雨下。 踢牛自角落出來,「幸運的四海。」 四海卻重重一拳敲在櫃檯上,「幾時,幾時毋須白人保護可以自由自在做生意。」 「回支那去!」 鐵路浩浩蕩蕩的鋪出去。 四海隨柯德唐到怒馬峽去看路軌,只見一邊是峭壁,峭壁下是沸騰的激流,整齊的鐵路硬是自峭壁爆山劈石鏟平出來。 峭壁下躺著一具工人的屍首,他由繩索錘下鑿石時不幸失足墜斃,同伴要求洋人處理遺體。 柯德唐得到的報告如下:「沒有人敢下去,河水又太急,獨木舟也夠不到,約二千名華工靜坐怠工,」助手沮喪他說:「也不能怪他們,物傷其類,可惜龐英傑不在此地,叫他去談判,或有希望。」 柯德唐轉頭問四海,「你可願做我的翻譯?」 四海戰兢,「我試一試。」 一見到那麼多同胞,四海十分激動,他們每人都有憤怒焚燒的眼睛,衣衫儘管襤褸,身份不過是苦力,但在崗位上,卻自有其尊嚴。 柯德唐說:「在這條鐵路上,沒有人的能力勝過華工,」他開口:「各位夥伴——」 四海剛想翻譯,一塊鵝卵石已飛射而至,打中他左眉骨。金星亂冒,血流如注。 「走狗!」 「叫龐英傑來同我們說話!」 「你是誰?還不滾回去舔洋人的鞋底。」 四海掩住傷口,忽然之間落下淚來。 他把眼淚擦乾,轉頭同柯德唐說:「柯先生,我下去把屍首升上來。」 柯德唐凝視他,「四海,你毋須急急證明任何事,我清楚你的為人。」 四海冷靜地說:「下面躺著的人是我們自己人。」 「好,你可以得到十塊賞金。」 工頭替四海綁好繩索,緩緩放他下峭壁。 說是說三月天,寒風卻仍然削麵,四海身子搖搖晃晃吊在半空,有上天不能,入地無能的感覺,渾身發抖,他咬緊牙關,抹掉眉毛上汗水,緩緩沿峭壁而下,四肢已遭凸出的山石擦損。 過了像是一百年那樣長,四海的雙腳總算碰到實地,那是突出來的一塊平臺,他看到同胞的屍首就落在不遠之處,抬頭往上看,只見無數人頭正在白雲下張望,看他是否能夠達成任務。 四海握著拳頭,手心汗出如漿,他摸到屍身附近,蹲下來,輕輕說著:「大叔,我這就帶你上去,將你安葬,大叔,你要幫我忙。」 那是一個十分年輕的男子,額角高高,相貌端正祥和,橫躺在石上,後腦有極小的一攤血,已經凝固,近黑紫色。 四海再度流下淚來。因附近無人,他不打算抹幹眼淚。他扶起屍首,小心翼翼,猶如服侍一個病人,將他背在身後,用繩索綁好,便示意懸崖上邊的工頭扯他上去。 兩個人重,反而減少了搖盪,一尺一尺那樣拉上山去,終於到了山頂,柯德唐親手握住四海的手,助他落地。 眾華工沉默了一會兒,一哄而散。 明日想必照常開工。 四海已用盡力氣,坐倒在地,一臉血污,不住喘氣。 柯德唐對四海說:「我們走吧。」 不知是誰,用一幅棕色油布,覆住了四海的大叔。 四海不由得問:「他叫什麼名字,鄉下何處?」 工頭答:「此人昨日抵埗,今日就來上工,我還來不及登記他的姓名。」 四海忽然忍無可忍,望著天空,像受傷的狼一般嚎叫起來。 天下起瀟瀟雨。 第二天,四海卻如常到柯家學功課,正在造句,柯德唐進書房來,對他說:「四海,有好消息。」 四海連忙放下筆站起來。 「四海,龐英傑囑我告訴你,他要結婚了。」 「同誰?」四海衝口而出,緊張得不得了。 「同一個西洋女子。」柯德唐也深覺奇怪。 「叫什麼名字?」 「叫翠茜亞。」 四海馬上咧開嘴笑。 「你認識那位女士?」柯德唐更覺納罕。 「是,她是我表姐。」 「呵,原來如此,你們中國人極多表兄弟姐妹,但她卻是西洋人。」 「她母親嫁的是葡萄牙人。」 「聽說她是個美女。」柯德唐笑。 「是的,柯先生。」 「四海,龐英傑打算隨著鐵路過活,鐵路鋪到何處,他便在何處落腳,你別看這幾個埠今日如此熱鬧,鐵路一蓋好,人群一散,即成廢墟。」 四海想一想,大膽他說:「我不會擔心溫哥華。」 柯德唐立即答:「當然,整個大溫哥華是例外。」 「交技利也不會。」 柯德唐點點頭,「四海,你很有見地,莫非想在此落地生根?」 四海點點頭。 「四海,何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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