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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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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相愛至深。」 「之俊,我的妻子……」他似有點歉意。 「她不錯,」我說,「她以你為重,她崇拜你,這是很難得的。」 他沉默,慣性地旋轉茶杯。 「之俊,我欠你那麼多……」 「得了得了,事過境遷,提來作甚?」 他再三地說:「說出來會好一點。」 「不,說出來並不會好一點。」 怎麼搞的,這老土一定要與我上演半生緣。 「我不相信你都忘了。」 「你想知道什麼?」我真佩服自己的耐性。 他又說不上來,只得長長歎一口氣,從他的表情我可以看得出,他終於明白過來,許多金光燦爛的記憶,都禁不起歲月的考驗,褪至灰白。 他同時也知道,我並不恨他,我們之間,已成陌路,無話可說。 憤怒女青年還在發表偉論:「我希望可以月入萬五元,這樣子開銷才不成問題……」 全間咖啡廳都聽到她的宏願。 我說:「走吧。」 他付了賬。 握過手道再見,他還想說文藝腔,我連忙拍他的肩膀,叫他休息。 我把車開到父親那裡去。 他精神不錯,與兒子下棋,每子必悔,贏了罵,輸了也罵,難得的是,父子同樣投入,兩個弟弟紅著脖子同他吵,見到我,強我做公正人。 他忘記了我對於棋藝一竅不通。 我在那裡喝了碗蓮藕章魚湯,覺得很甘香。這樣的湯,打死母親她也不會喝。 你不能說我們不堅毅,在疾病死亡陰影的籠罩下,仍然苦中作樂。 那邊父親一疊聲叫我過去。 繼母向兩個兒子使個眼色,他們乖覺地躲開。 我蹲在父親的身邊,聽他吩咐。 他問我:「陶陶怎麼許久不來?」 「她那麼瘋,哪有停下來的一刻。」 「之俊,我是不行的了。」語調異常平靜。 我喉頭乾涸。 「棺材本我倒還有,不必擔心。」 我藉故問:「吃了藥沒有?」 「還有些東西留給你。」 我立刻說:「我不要。」 「你到底是楊家的女兒,怎麼不要?」 「給弟弟。」 他不響。 「爸,如果你真為我好,就把東西留給弟弟。」 「你不要?你已經足夠,不需要我?」 「不是,只是他們比我更需要。答應我。」 他默默想很久,終於點頭。 我噓出一口氣,心中放下大塊石頭。 這間住宅能有多大,不管他們回避在什麼地方,我相信每句話都會傳入他們的耳朵。 我有點支持不住,與活著的人談他死後遺產分配問題,實在太過分,何況這人是我的父親。 「我累了。」他說。 我告辭。 弟弟們一直送我到樓下,雖然不說什麼,也看得出心中是很感激的。 夜涼如水,我拉拉衣襟。每年等我想起要置秋裝的時候,鋪子都大減價了。 陶陶跟世球北上,我裝作看不見。 報上新聞登得很大,圖文並茂,是陶陶穿著牛仔褲球鞋步出羅倫斯時攝得的,圖片說明繪形繪聲,陶陶在數個月間變成都市傳奇女性。 英教授不知有沒有後悔認回這個女兒,他滿以為陶陶是個等他救濟的小可憐吧,三餐不繼,住在本市著名的木屋區中,生病要住公立醫院排隊,含著眼淚渴望父愛…… 放下報紙我笑出聲來。 我已把繪圖室看作第二個家。什麼事都在這裡做,當下折好報紙,便喝手中之紅茶。 自內地來見習的小錢進來問我借工具,順便閒聊幾句。 他感覺到工作的壓力驚人,要學的實在太多,最難受的是寂寞。他結婚才一年,孩子出生沒多久就被派下來,頗受了點相思之苦。 他形容得很好:「晚上回去,整個人像是空的,很想家人。」 孩子是女兒,因為只能生一個,頗為遺憾。 我不以為然地說:「此刻男孩與女孩還有什麼分別?不比從前,怕女兒自小嫁到外姓人家去,輕易不得見面,被人虐死也不知道。現在女孩子也什麼都做,又記得家裡,我本人喜歡女兒。」 他衝口而出:「但兒子總是姓錢,女兒嫁出去,就不一樣。」 我瞪著他:「你的姓氏那麼要緊嗎?」 他有點不好意思。 「你看我們這裡,當權的都是女人。」 「是,真的,」小錢說,「這裡女性地位真的高。」 我教育他:「越是文明的社會,女人地位越高,你要好好地疼愛女兒。」 「是是。」他唯唯諾諾。 我笑出來。 小錢借了軟件訕訕地走了。 電話鈴響,我接過:「楊之俊。」 「楊小姐,我代表鐘斯黃烏頓公司。」對方說。 我一呆,這間公司是著名的獵頭手,專替大機構拉角,挖掘行政專門人材。 「我可以為你做什麼?」我問。 那邊的聲音極富魅力,「小姓高,希望楊小姐撥冗與我們談談公事。」 「公事?」 「是,我們受客人委託,指明要楊小姐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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