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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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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你這樣標緻的女郎,應當多出來走動。」 我回贊他,「不一定每次都找到像你這般的男伴。」 「我早說我們應當做朋友了。」 我但笑不語。我沒有吃下豹子膽。 入睡前我還哼著歌曲。 第二天考試毫無困難,舉三次手問要紙,題目難不倒我。旁邊位置的考生咬破了鉛筆頭,我心頭哈哈狂笑,像做上武林盟主的奸角。很多人不明白我為何念夜校也可以念上六七年,恒久忍耐,不由人不佩服我的意志力向上心,其實,其實不過因為我在試場中有無限勝利感,可以抵償日常生活中專為關太太找金色廁所瓷磚帶來的折辱。 我交上試卷,松一口氣,再考兩次,本學期大功告成。 我收好紙筆,趕往關太太家裡。 工人已去關先生處,不,羅倫斯處取來瓷盆。 關太太看到,感動得眼睛都紅了,握緊雙手,「這正是我所要的,十足是我想要的,楊小姐,我真感激。」 還有什麼比心想事成更痛快呢。 於是我放心地去幹其他的工作。 傍晚我回家溫習,陶陶帶著母親上來。 她的廣告片已經開拍,領了酬勞,買一隻晚裝髮夾送給我,累累墜墜,非常女性化。 母親說好看,我便轉送予她。 夾在她們當中,我永遠是最受委屈的。 母親看我替她錄下的電視長劇,一邊發表意見:「男人,男人都是最最沒有良心的,你瞧,兩個老婆,沒事人一般……」 陶陶說:「外婆,不要太緊張,做戲而已。」 「現實生活還要糟糕!」 我自筆記中抬頭,這倒是真的,她一直沒與父親正式離婚,亦不能正式再婚。 陶陶說:「都是女人不好,沒男人就像活不下去似的。」 我忍不住,「你呢,不見羅倫斯可以嗎?」 陶陶莫名其妙,「什麼?我幾時認識個羅倫斯?什麼地方跑出來一個羅倫斯?」 我漲紅面孔,這些人都沒有中文名字,真該死。 「是喬其奧!」陶陶說,「你怎麼記不住他的名字。」 「還不是一樣。」我說。 「我不放過你。」她說,「媽媽,你怎麼可以忘記他的名字。」 我解嘲地笑。 「後天考什麼?」母親問我。 「會計。」 陶陶吐吐舌頭。 「你那廣告片要拍幾天?」我問。 「兩個星期。」 「要這麼久?」這是意外,我原本以為三天可以拍妥。 「製作很嚴謹的。」陶陶一本正經地說。 「啊。」我作恍然大悟狀。 今日,我整晚得罪陶陶。 她去過沙灘,膀子與雙腿都曬成薔薇色,鼻子與額角紅彤彤,健康明媚,真不能想像,我自己曾經一度,也這麼年輕過。 我拉著她的手臂不放,一下一下地摸著,皮膚光滑結實,涼涼的,觸覺上很舒服。 母親在一邊嘀咕腰骨痛,曾經一度,她也似陶陶這麼年輕。時間同我們開玩笑起來,有什麼話好說。 陶陶低聲說:「外婆老埋怨這樣那樣,其實五十多歲像她,換了我都心足了。」 我白她一眼,「你以為五十歲很老?告訴你,並不如由此地到冥王星去那般遙遠,一晃眼就到了。」 陶陶不敢出聲,陶陶一定在想:連媽媽也老,開始為五十歲鋪路找藉口。 我把筆記有一頁沒一頁地翻著。 陶陶把飯菜捧出來,說著又是這個湯,咦,又是那個菜,鐘點女傭越發不像話了等等,一姐幹嘛休假之類。 一幅天倫之樂。 我歎口氣放下簿子,沒有男人的家庭能這麼安樂算是少有的了。 母親關掉電視,悻悻道:「完全不合情理。」 我說:「叫你別去看它。」 「有什麼道理?那女主角忽而亂軋姘頭,忽而抱牢丈夫雙腿不放,有什麼道理,不通。」 我把筷子擺好。 「這個世界越來越粗糙,」母親說,「連碧螺春都買不到。」 陶陶訝異地問:「為什麼不用立頓茶包?頂香。」 我說:「你懂什麼。」 「至少我懂得碧螺春是一種帶毛的茶葉,以前土名叫『嚇煞人』。」 「咦,」母親問,「你怎麼曉得?」 「兒童樂園說的:採茶女把嫩葉放在懷中,熱氣一薰,茶葉蒸出來,聞了便暈,所以嚇煞人。」 我說:「以前你還肯閱讀,現在你看些什麼?」 「前一陣子床頭有一本慈禧傳。」母親說。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瞪著陶陶,「就知道跳舞。」 「跳舞有趣嘛!」陶陶不服氣。 是的,跳舞是有趣,也許不應板著面孔教訓她,我自己何嘗不是跳舞來。 「而且我有看讀者文摘及新聞週刊。」 「是嗎,那兩伊戰爭到底是怎麼一會事?說來聽聽。」 「媽媽怎麼老不放過我!」她急了。 「暑假你同我看熟宋詞一百首,我有獎。」 媽媽冷笑,「之俊你真糊塗了,你以為她十二歲?看熟水滸傳獎洋娃娃,看熟封神榜又獎糖果,她今年畢業了,況且又會賺錢,還稀罕你那雞毛蒜皮?」 我聞言怔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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