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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什麼?」我驚問,「你有什麼?」

  「我有一套你所形容的瓷盆,昨天才從翡冷翠運到。」

  我忽然之間明白了,關太太就是知道他家中有這樣的瓷盆,所以才磨著叫我也替她弄一個一模一樣的浴室,這是果,不是因。

  我服了。

  「楊小姐,你說話算不算數?我一小時後開車來接你,吃完飯,你明天可以叫人來抬這套潔具。如果你肯一連三晚出來,我還有配對的浴缸與水廁。」

  我覺得事情太荒謬滑稽了,轟然大笑起來。

  「關」先生說:「我們有緣分,你沒發覺嗎?」

  「不,」我說,「我沒有發覺。」

  「我可以把整個浴間送給你,真的,只要你肯出來。」

  「我要看過貨物。」我歎口氣。

  「當然,就約在捨下如何?我立刻來接你,你愛吃中菜還是西菜?我廚子的手藝還不錯。」

  怎麼搞的?怎麼一下子我會決定穿起絲絨晚裝登堂入室送上門去?

  「好的。」我想或許是值得的。試試也好,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了。

  他歡呼一聲,「好得不得了。一會兒見。」

  這是不可把話說滿的最明顯例子之一。幸虧我沒答應會裸體去陪他跳舞。

  我刷松頭髮,穿上我唯一的長旗袍。發瘋了,也罷也罷,索性豁出去玩一個晚上。

  門鈴響的時候,我故意扭著腰身前去開門。

  這個羅倫斯穿著禮服站在門外,手中持一大紮蘭花。

  他見到我立刻擺出一個駕輕就熟驚豔的表情。

  我訕笑他。他居然臉紅。

  他實在不算是個討厭的人,我應該消除對他的陳見。

  出門之前我說:「這事不可以叫你太太知道,否則瓷盆也不要了,我的工也丟了。」

  「她不是我太太,」關先生說,「她也不姓關,她真名叫孫靈芝。」

  「哦。」我想起來。

  是十年前的檀香山皇后。

  「那你姓什麼?」

  「我沒說嗎?抱歉抱歉,我姓葉。」

  葉?這下子我不得不承認楊家的女人與姓葉的男人有點緣分,我沉默。

  他的家非常漂亮,豪華得不像話,並不帶紈袴之意,只有行內人如我,才會知道這座公寓內花了多少心血。

  「我一個人住。」

  「好地方。」

  我們並不是一對一,起碼有三個以上的傭人在屋內穿插。

  他很滑頭地說:「要看東西呢,就得進房來。」

  我只得大方地跟進去。

  他並沒有吹牛,套房裡堆著我所要的東西。

  整間睡房是黑色的,面積寬闊,連接著同色系的書房,因為裝修得好,只覺大方,不覺詭異。

  我歎為觀止,「誰的手筆?了不起。」

  「真的?你喜歡?」

  「是哪位師兄的傑作?」

  「我。」

  我笑,不相信。

  「真是我自己。不信你可以問華之傑公司,家具是他們的。」

  大水沖到龍王廟,華之傑正是葉成秋開的出入口行,寫字樓全部由我裝修。

  「我會問。」

  「真金不怕紅爐火。」他聳聳肩。

  他服侍我坐下,我們倆相對吃晚餐。

  「你這件衣服真不錯。」他稱讚我。

  「謝謝。」我說。

  他倒是真會討女人歡喜,算是看家的本領。

  「今天晚上無限榮幸。」

  「謝謝。」

  「之俊,我想,或者我們可以做一做朋友?」

  我搖搖頭。

  「你有男朋友?」

  我搖頭。

  「情人?」

  我再搖頭。

  「丈夫?」他不置信。

  「沒有。」

  「你生命中此刻沒有男人?」

  我繼續搖頭。

  「我有什麼不好?」

  他不是不好,他只是沒有我所要的質素。

  「你擔心孫靈芝是不是?不要緊,這種關係可以馬上結束。」

  我笑了,叫我代替關太太做他的愛人?我又搖頭。

  「我們改天再談這個細節吧。」

  我看看表,「我要回家休息了,我明天一早要考試。」

  「考試!」他驚異,「你還在讀書?讀什麼書?」

  「改天再告訴你,太多人問我這個問題,我已做有圖表說明,可以影印一份給你。」我笑。

  「今天晚上,你已經很破例了吧?」他很聰明。

  「我極少出來玩。」

  「別辜負這件漂亮的衣裳,我們跳支舞,舞罷我立刻送你回去。」

  他開了音響。是我喜歡的怨曲,正是跳慢舞的好音樂,在這種環境底下,真是一舞泯恩仇。

  我與他翩翩起舞,他是一個高手,輕輕帶動我,而我是一個好拍檔,他示意我往哪裡去,我便轉向哪兒,我太寫意,竟不願停下來,一支一支的與他跳下去。

  他的跳舞是純跳舞,絲毫沒有猥瑣的動作,我滿意得不得了。

  最後是他建議要送我回家的。

  道別的時候我說:「多謝你給我一個愉快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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