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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拿過好牌已經足夠,要知道什麼時候離開牌桌。

  女子臉色灰敗,抬起頭,黯然呼出一口氣,轉頭靜靜離去。

  那邊,向明看到碟子裡糕點果子已全清,不由得輕輕說:「世事難測,先吃甜品。」

  胡球答:「我也這樣想。」

  「時間不早,我送你回宿舍。」

  胡球把手臂套在他臂彎,向明半身麻痹,連忙輕輕擺脫,這樣說:「明年暑假,到我處做辦公室助理。」

  胡球一怔,「那此刻我做的是什麼?」

  向明坦白,「雜役,最底層做起。」

  胡球笑得蹲下。

  他送她到學校,胡球一路與他介紹設施,宿舍入口圍欄上掛著大蓬紫藤,呎餘長花串異香撲鼻,由農科同學悉心打理。

  三文治店門口永遠有學生排隊,有人踏滑浪板軋軋聲經過。

  向明微笑,他還記得這些日子,那時的他,不是掛住功課分數就是哪個女生願意。

  「就這層樓二樓,可要上來坐一會?」

  向明巴不得小胡球如此問,又很怕她這樣問。

  他說:「五分鐘。」

  門一打開,就聞到宿舍房間應有的曖昧氣息,那是因為學生們懶於洗滌衣物被褥。

  向明只覺胡球房間的氣味特別好聞,叫他失神片刻。

  「地方狹小,坐這裡。」胡球撥開床角書本衣物。

  向明哪裡還敢坐,「我這就走了。」

  「明天再來,」胡球說:「我們到學校泳池比賽。」

  向明不知多久沒游泳,但不知何處來的豪氣,一口應允,「好,明日下午六時,我來找你。」

  「不見不散。」

  胡球送向明回停車場,這樣你送我,我送你,不外是因為捨不得說再見。

  剛好停車場有兩名年輕男子揮拳爭吵毆打,一個少女目定口呆站在車旁,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一回事。

  胡球解說:「她與A君回來,碰巧遇著B君,兩男便爭了起來,這是一人踏兩船的必然結果。」

  向明不由得笑。

  圍觀人群漸多,兩個大男孩鼻子流血,滾在地上廝打,胡球不慌不忙取出一管銀笛,大力吹響,不消片刻便有警衛奔近。

  向明拉著胡球走開。

  「換你怎麼做?」

  向明想一想,「忍痛割愛,要爭沒意思。」

  胡球問:「那你為何競選檢察部長?」

  「工作歸工作,感情管感情。」

  送走向明,胡球回轉宿舍,看到只剩一個男生坐在石級頭青臉腫用手巾摀著血汗。

  兩男從前,像是好兄弟。

  那女孩早已離去,你說值不值得?

  胡球心腸好,找來急救箱,蹲到他身邊,掰開他掩著臉的雙手,看到他臉上傷處,不妨事,都是皮外傷,可是瘀青紅腫,十分難看。

  她替他敷傷,聞到一陣酒氣。

  「不用可憐我,走開。」

  「你比不上敵人,他已洋洋灑灑離去。」

  「才怪,他一邊叫一邊奔往急症室。」

  「你倆爭的女生才是最終的勝利失敗者,她叫什麼名字?」

  「走開,走開。」

  胡球生氣,替他搽一臉紫色消毒藥水,像大花臉,他雪雪呼痛,一直流淚。

  那麼多情,叫胡球好笑。

  他這樣訴苦:「我活不下去了。」

  胡球「咄」一聲,鄙夷的斥責:「虧你說出口,也不知羞恥,堂堂一個男子,哭哭啼啼,要生要死。大學最高建築是鐘樓,躍下必死無疑,我可以推你一把;但是,你爸媽呢,弟妹呢,他們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他飲泣不已。

  「去,回去睡一覺,酒醒後又是一條好漢。」

  男生掙扎站起,「你,你──」

  胡球搶白:「別唱戲了。」

  男生拔直喉嚨叫:「你不知我淒涼。」

  胡球實在忍不住,「因為我比你更慘:家父是經濟犯,死在牢裡,家母患病,需要隔離。世上不止你一個吃苦,閉嘴!」

  轉頭便走。

  胡球手上染著若干血漬,回到宿舍,小心洗淨;好人難做,幸虧她手上沒有任何細微傷口,否則,極易感染。

  接著,有同學找她聊天。

  這一聊幾乎天亮,稍微眠一下,又去上課。

  胡球致電回家,「老媽如何?」

  女傭答:「剛睡著。」

  「你自己小心,記住餐具分開,還有,哈哈可要送走?」

  「哈哈陪著我們很好,我會小心。」

  狗不會嫌主人是否患傳染病,或是否有犯罪記錄。

  過兩日,有人在課室門口等胡球。

  那男生對胡球微笑,胡球一時沒把他認出,他臉上有淡淡藍印,像倒翻墨水。且慢,這人是──對,那個哭泣男,噫,這麼快雨過天青,止住淚水,露出笑臉。

  「我是祝佳,醫科二年生。」

  胡球奚落他:「呀,你活下來了,可以繼續學習救人。」

  「忙著要把藍藥水洗淨,一時忘記失戀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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