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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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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真母親抱起他,朝祖斐歉意地點點頭,離去。 這就是小說家筆下所謂偶遇了。祖斐惆悵地想,她與嬰兒的緣分,止於此。 「祖斐。」 「噫,你好。」 靳懷剛穿著一套藏青色西裝,雪白襯衫,精神奕奕。 這正是祖斐最喜歡的兩種顏色。 較早些時候,祖斐熱愛換新裝,大包大包買回來,天天不同款式。 結果一日她聽見母親同親戚說:「祖斐穿那麼多衣服,最好看最神氣還是那套校服。」 之後她思想便有點搞通,一日比一日更走近整潔莊重的作風。 「今日精神好得多。」 祖斐停下神來,「靳先生倒是抽得出空來。」 他微笑。 「真沒想到小小幾個花蕾便能製造一室清香。」 靳懷剛答:「我們那裡盛產白色香花。」 祖斐抬起眼睛,「你們那裡?」 「啊。」他一怔,「是。」 「靳先生是華僑吧?」 他點點頭。 寫作、種花、閱讀,多麼悠閒高雅的生活,祖斐任由想像力不切實際地飛到老遠老遠。 「沒想到你喜歡花,改日我再替你帶來。」 祖斐笑,「我還以為今日會有緣一睹大作。」 靳懷剛想一想,看著祖斐說:「只怕你一看拙作會嚇一跳。」 他說得有點認真,祖斐不禁擔起心來,他到底寫什麼? 幸虧他又說下去:「我比較專長寫報告性文字,甚為枯燥。」 「不是寫小說嗎?」 「小說也有很多種。」 「愛情小說?」 靳懷剛笑,「當然,小說中少不了這個元素,」 「我一直佩服搞創作的人。」 靳懷剛又笑,「不外是一份職業罷了,不過我們那裡的社會風氣較你們更重視藝術。」 祖斐聽在耳中,頗有同感,「本市頗有急功近利作風,藝術家地位不高,你們那裡當然不同。」她假設他來自北美洲。 靳懷剛轉變話題,「看我帶來什麼。」 「什麼?」 他提起公事包,打開來,像變戲法似地取出葡萄酒與水果沙津。 祖斐正中下懷,啟然毫無顧忌地吞一口涎沫。 她心中大惑不解,食物固然鮮美吸引,但還不是主因。她覺得靳懷剛叫她鬆弛開懷,她可以放心率意而為,她不用防他、怕他、忌他,他不會笑她。 女性的第六感一向可靠,就在這一刹那,祖斐對他又增一分好感。 他還備有杯子,開了瓶塞,斟出酒來,遞給祖斐。 祖斐輕輕啜一口,那葡萄酒滑入她喉嚨,香甜醉,使她驚為天酒。 不禁失聲,「這是什麼酒,國色天香。」 靳懷剛笑,「祖斐,沒想到你是劉伶。」 「再給我一點,告訴我在什麼地方買,我抬兩箱到周國瑾家去,下個月就升職。」 靳懷剛再替她斟半杯,「不能多喝。」 祖斐發覺酒瓶上商標紙已經撕下。 「這是什麼地方產品?」 靳懷剛答:「我也是剛剛收到。」 「我不相信加州那帕谷有這樣子的酒。」 靳懷剛只是笑。 祖斐又品嘗一口,覺得只有傳說中仙子喝的花蜜才配有這種滋味。 同靳懷剛做朋友仿佛有百利而無一弊。 「謝謝你。」祖斐說。 「為什麼這樣客氣呢,否則要朋友來幹什麼呢?」 祖斐許久沒有結交朋友。她所認識的人,全是辦公室裡的同事,一起做事,一起娛樂,慘過結婚;靳懷剛像是一口新鮮空氣。 他替她把食物放在茶几的抽屜裡,祖斐知道他要告辭了,異常不捨得,心中吃驚,這往往是劫數的開始,對任何事任何人發生眷戀愛慕都不是好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若不小心處理,恐怕不可收拾。 祖斐定一定神。 靳懷剛說:「不走護士又要來趕。」 祖斐微笑著目送他出去。 她走到浴室,看到鏡子裡的她。 頭髮如膠如漆,早該好好搓洗。面色蒼白,雙眼無神,衣冠不整,拖拖拉拉。她頹然坐下,偏偏在這種情形下認識靳懷剛,怎麼給他一個好印象呢,以後再打扮都於事無補。 祖斐消極地拿起小說,埋頭看下去。 她喜歡看小說,時常選讀光明面的故事,她嚮往真善美,故意回避詳盡描述人類獸行的作品,以免胸口作悶。 本來這間白色病房足以使她度日如年,但因為靳某的緣故,祖斐倒不覺得悶。 這不是一段平凡的邂逅,靳懷剛可供發掘之處甚多,祖斐對他非常非常有興趣。 看護進來的時候,發覺祖斐已經睡著,一本書落在地上,她替她拾起書,掩上門離去。 睡了三日,也睡足了,祖斐清晨起床,到處溜達。 醫院裡的阿媽推著手車經過,隔層上密密麻麻放著一隻只洗淨的玻璃奶瓶,矮矮胖胖,瓶身碰瓶身,一路上發出錚錚響聲;另一隻籃子裡盛滿橡皮瓶嘴。阿媽喜氣洋洋地將車子往育嬰間推去。誠然,她的確正在進行一項神聖的任務。 醫院中最愉快是這層樓,但祖斐覺得它是傷心地。 醫生十分滿意她的情況,待會計室開門,祖斐去辦了出院手續。 她撥電話給沈培,秘書答:「沈小姐出外開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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