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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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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探戈需要兩個人,祖斐一直沒找到適合的舞伴。 交通無故擠塞起來。 祖斐看著風景,一邊說:「我認識了一位先生。」 沈培不大在意,沒聽懂。出來做事的人,每一天,隨時隨地,都可以認識好幾位先生小姐,誰會特地提起。 過一會兒,沈培才會過意來,不禁替祖斐高興。 她小心翼翼地說:「那敢情好。」 「是。」祖斐答。 「他約會你?」 「不不,還沒有開始,我想你代我打一個電話給他。」 沈培暗暗好笑。 沒想到這些年頭還用得著紅娘,要命不要命,可見方祖斐對該位仁兄是另眼相看的。 沈培用調侃的語氣問:「說什麼呢?」 祖斐並沒有聽出來,她說:「說我的膝蓋沒事了。」 沈培更加詫異,這算是什麼密碼,沒想到方祖斐還保留著少女情懷,必要時使將出來,還十分嫵媚。 沈培沒笑祖斐,待她出院後再說,不怕沒有機會。 當下只說:「把電話號碼給我。」 祖斐告知沈培,「他姓靳。」 這樣一說,她自己先想起來,這個姓字好熟,在什麼地方聽見過,咦,一瓶酒,一位姓靳的先生請她喝過葡萄酒…… 「祖斐,經過這一次,你就否極泰來。」 「謝謝沈培。」 「你不如謝周大姐,她說得再明白也沒有,倘若發覺在下照顧不周,革職查辦。」 「沈培,你真客氣。」 「大姐對你是另眼相看的。」 「這樣吧,咱們倆平分大姐的一雙眼睛吧。」 沈培笑起來。 到了醫院,祖斐胃裡那團棉花又回來了,一直默不作聲,沈培也無言開解,拍拍她的肩膀,離去,作為朋友,仁至義盡。 祖斐試圖看小說,情節忽然枯燥起來,全然看不進去。 沒多久,護士進來替她做清潔程序。 祖斐感到寂寞,對看護小姐說:「人到了你們手裡,簡單如俎上肉一般。」 看護一想,果然是,忍不住莞爾。 祖斐又說:「一點人權也沒有了。」 看護替她理好頭髮,醫生進來,祖斐閉上眼睛。 她自小念的是教會學校,什麼都忘了,詩篇二十三篇是記得的,急急默誦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祈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領我到可安歇的水邊…… 又懷疑這樣臨急抱佛腳是犯戒條的,矛盾十分。 數不到二十下,祖斐看見頭頂圓燈轉動,不省人事。 蘇醒過來,口渴得要命,喉頭有如火燒,又覺胸口梗塞,說不出話。 只聽見醫生問:「她醒來沒有?」 祖斐閉著眼點點頭。 醫生的聲音傳過來:「你安全了,好好休息。」 祖斐沒想到這一夜是最難挨的一夜,麻醉藥藥性已過,傷口劇痛,全身神經似要繃斷。 她落下淚來,低聲呼叫:主啊你接我回去,我實在抵受不住痛苦。 看護聞聲進來,給她服藥。 祖斐心灰意冷,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她並沒有期望鄭博文會來探望她,但至少志新應該出現。 那日他幾乎沒咬著牙齒,拳擊胸膛,應承抽空陪伴方祖斐。 轉眼就忘了。 這便是應允與承諾。 再過一天,能夠起床的時候,祖斐也就原諒了他們。 周國瑾率領一班同事叫花店送上大籃鮮花,沈培另贈一盆小小仙人掌。 但祖斐渴望見到他們說說話散散心。 實在無聊,祖斐緩步偷偷走到三樓育嬰房去參觀。 簾子一拉開,隔著大玻璃,一式排著二十來三十張小床,躺著一個個小毛頭,一點點大的五官,眼睛全部緊閉,有些張大嘴巴在痛哭,有些熟睡,有些蠕動,就這樣來到世界上,從此做好做歹都要活下去。 心滿意足的父母沒有想得這麼深這麼遠,產婦由親人摻扶著,面露微笑,指指點點,辨認孩兒。 開始的時候都差不多,祖斐想,科學家藝術家政治家,士農工商,全部躺在搖籃裡。 一張張小小面孔使祖斐內心有種融解的感覺,站得有點累,她靠在牆上休息。 「我扶你回房間吧。」 祖斐一抬頭,不由得驚喜交集:「靳先生!」 啊,倒是他來了。 祖斐立即緊緊閉上嘴,那三個字已經洩露太多機密。 靳懷剛雙手插在褲袋中,精靈的雙目充滿藏不住的笑意。 祖斐放心了,原來他也不擅隱瞞心事。 「看那些嬰兒。」他說。 「可不是!」 「你累了,護士找你呢。」 祖斐點點頭,靳懷剛扶著她慢慢走上樓梯,正如上次一般,他有點困惑,希望有機會看到祖斐健步如飛。 進入病房,祖斐看到一棵植物,綠色箭狀葉子,小小花朵如一支支白色吊鐘,她即時認出這是俗稱谷中百合的鈴蘭。 「你帶來的?」 靳懷剛點點頭。 祖斐探鼻子過去,一陣清香。 就這麼一點點意外之喜,已令她渾忘過去幾日的痛苦。 祖斐說:「五月份是法國人互贈鈴蘭的日子。」 靳懷剛答:「難得你喜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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