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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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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用熟練如醫生般的動作幫祖斐伸展雙足,見活動自如,知道是皮外傷,不礙筋骨。 祖斐卻痛得說不出話來,連一個謝字都不會講,奇則奇在那位先生也維持緘默,靜靜地照應她。 他去按了電梯。 隨後扶她進去,祖斐以為他陪她到街上叫車子,誰知樓下兩層便是西醫診所,他示意祖斐跟他走。 什麼時代了,還有這種熱心人。 祖斐一向的口頭禪是「除出你自己,誰會來救你」,可見有修正的必要,太悲觀了。 那位先生同看護說了幾句話,不消五分鐘,便輪到祖斐。 醫生替她洗淨傷口,敷好膠布,給了幾顆消炎藥。 那位先生要來一杯熱茶,讓祖斐喝一口。 他仍然沒有說話。祖斐心想,世上居然還有如此體貼的異性。剛好口渴,就著他的手,把紙杯裡的茶都喝盡了。 這時她才看清楚他的相貌,不由得暗暗喝一聲彩。那位先生長方面孔,劍眉星目,整齊的短髮,合身熨帖的西裝,高度適中,身段瀟灑,約三十二、三歲模樣。 見祖斐目個轉睛地凝望他,他不禁露齒一笑。 祖斐連忙別過頭去,卻己漲紅面孔。 啊,紅了臉。 多久沒試過臉紅?仿佛有一世紀,或是一生,祖斐感慨地發現,原來她還沒有喪失這個本能,一時間忐忑起來,雙膝便不覺那麼疼痛。 她雙眼充滿感激之情。 仍然由他扶她到樓下,猛地接觸陽光,祖斐恍如隔世似地眯起雙眼。 在一個男人可靠的雙臂中! 怎麼可能,祖斐不相信她的好運氣,情不自禁笑起來。 他替她截了一部車,她期待下文,那位先生似瞭解她的意思,遞上一張名片,並且微笑說:「方小姐,我們是見過面的。」 祖斐瞪大眼睛。 「敝姓靳。」 祖斐還想說什麼,計程車司機非常不耐煩地瞪她一眼,「小姐,到底往何處去?」又降低聲調,似喃喃自語,「難捨難分乎。」 祖斐又再一次燒紅面孔,唉呀呀,不得了,連耳朵都熱辣辣發燙,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連忙吩咐本市幽默著名的計程車司機往前駛。 太難為情了,閱歷經驗如此豐富的女性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害臊,連她本人都不以為然,簡直為黃熟梅子賣青這句俗語現身說法。 祖斐悲哀起來,她已經喪失資格了嘛。也許人不是怕老,只是怕老了以後一去不復返的諸色權利。 她把那張小小名片緊緊握在手中,車子駛到半途,才攤開來看,待它如一只小鳥,怕一不小心,它便振翅飛去。 卡片上只有一個名字及一個電話號碼。 姓名是靳懷剛。 祖斐皺起雙眉,只有大律師的名片是這個式樣。 無論怎樣,她已決定同他聯絡。 一定要。 §2 說管說,方祖斐高估了自己的勇氣。 直到入院那個上午,她還沒有與靳懷剛聯絡。 並不是什麼自慚形穢,自小祖斐就沒有軋熱鬧的習慣。 那樣的人才,身邊怕不擠滿了爭先恐後的女孩子,她不能再摔一跤來吸引他的注意,就不必去排隊輪籌碼了。 她把名片放在電話邊,每次用電話,都看得見它,漸漸背熟了那個號碼。 為著社交禮貌,也應當向他道謝——感激你那一日拔刀相助。多麼陳腔濫調的搭訕手法,老掉了牙。 怕只怕他反問:哪一日,你是誰,有何貴幹? 但沒有表示會不會過分冷淡,顯得他白做了好人。 祖斐優柔寡斷起來。 這種事在寫字樓裡絕對不會發生。不止一次,老闆誇獎祖斐決斷英明,什麼疑難雜症去到她那裡,她都有勇氣接下來,三下五除二,窄窄的肩膀承擔千斤力。而且似有預感,什麼做不得,什麼儘管做,算盤一絲不錯。 正如沈培說,在處理私人生活方面,祖斐的能力欠佳,不及格,需要輔助。 祖斐苦笑解嘲,大抵沒有十全十美的人。 入院的上午,她還在吟哦。這件事倒是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使她的精神略松。 沈培來接她到醫院去。 問她感覺如何,她說餓。 然後祖斐說了真話:「你知道我喜歡孩子,五六個都不嫌多,打算另租一層公寓,雇了保姆照顧他們,買一輛九座位旅行車,載他們上街,黑壓壓一車孩兒,亮晶晶十雙八雙眼睛,蔚為奇觀。下班回到家裡,他們圍上來,與我擁抱挨擦親熱,叫媽媽媽媽。我們一起說故事吃飯溫存……現在都成為夢想。」語氣非常頹喪。 沈培默默地聆聽。 過一會兒她問祖斐:「那麼多孩子,你同什麼人生?」 祖斐一呆,「自然是他們的父親。」 「那又是誰?你一直沒有結婚。」 「一結婚就生養。」 「小姐,等你找到值得與之生孩子的男士,恐怕早已過了生育年齡。」 「不會的!」 「祖斐,我太知道你的脾氣了。」 祖斐不再爭辯,沈培說的也許全是真的,現在已成千古懸疑,多說無益。 與鄭博文在一起的時候,已經發燒地想大量生產,站在童裝店外,衝動地說,預先買下小小的各色衣物,也是時候了。 鄭博文只是詫異而陌生地看她一眼,像是祖斐在講津巴布韋族土語,他沒聽懂。 老鄭另有理想,他儲蓄,是為著換車,換音響設備,換女伴。 這就是運氣了。 祝家想添增人口的當兒,碰巧祖斐覺得該項主意荒謬。而等到祖斐發現世上竟有如此可愛小動物的時候,鄭博文一點也沒有同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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