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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我們都沒有朋友,因為沒有真人可以生活得如他們想像中那麼精彩,一接觸到真面目,他們往往有種被騙的感覺,十分失望。

  脫離工作,過一段日子,人們會忘記,可幸他們的記憶力差。

  夜長而沉悶,電話鈴響,我似少女般跳躍過去,“傅於心。”我說。

  “我是喬梅林。”

  她真的不放棄,存心要與我接近。

  “你覺不覺得坐在家很悶。”

  我覺得好笑,她會寂寞?

  隨即發覺不公平,想當然,我們都犯這個毛病,替別人亂戴帽子。

  “當然悶,”我換了一個公正的角度說話,“我們在同一只船上。”

  “要不要出來喝杯茶?”

  “我不行,我要等電話。”

  “他出了門?”

  “是。”

  “你至少還有個精神寄託。”

  我覺得與喬梅琳頗為投契,一生人從未接近過同齡女性,她有她的一套,熱情、爽朗、自信,毫不猶疑地主動接觸反應遲鈍的我,難能可貴。

  物以類聚,她也是個為盛名所累的女子。

  “你要不要過來?”我終於邀請她,“吃一杯蜜糖茶,對皮膚有益。”

  “我的皮膚糟透了。”

  喬梅琳的派頭比我大,也較懂得享受,駕一輛美麗的黑色跑車,惹人觸目。

  我笑說:“我什麼道具都沒有。”

  她凝視我,“你不需要借力於任何道具。”

  “你的開銷一定是天文數字,”我說,“不過收入也必然驚人。”

  她坐下來,“怎麼樣才可以做到像你那樣謙和?”

  “我?我是最最孤僻的一個人。”我笑起來。

  “我真的仰慕你,知道嗎?”

  “謝謝你,我也一樣,請喝茶。”

  她趨向前來,握住我的手。

  我略表訝異,本能反應地輕輕縮回我的手。

  “今天你心情好得多。”

  她看出來,好不細心,比起我首次見她,心情差得遠了。

  喬梅琳手上的鑽石非常大非常耀目,這也是我沒有的,我什麼都沒有。

  她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笑著說:“都是自己置的,沒有利用過男人,沒有占過他們的便宜。”

  這我相信,看得出來。

  “那次同姚永欽出現,是赴一個製片的約,他叫他來接我。”她還要解釋。

  我笑了,“梅琳,我想你不必介意了,他在裡奧不知多開心,我們真可以忘記他。”

  “你同他來往,有三年了吧。”

  “那段日子我非常沮喪,他幫了我許多。”

  “我知道,當時你胖了許多。”

  我點點頭,“你在雜誌上讀到?”

  “是的,所以剛見面,就像認識你良久的樣子。”

  我釋嫌,是會有這種感覺的,可惜我不大留意本市的花邊新聞,否則可以禮尚往來。

  “你的事業在巔峰吧。”我問。

  “可以這樣說。”

  “我的卻已完結了。”

  梅琳笑,“你有事業已算奇跡,你從不迫、逼、鑽、營、撬、謀、推、霸……你沒有完,你還沒有開始。”

  我睜大眼睛看住她。

  是是是是,我需要這樣的朋友,喬梅琳太好了,區區三言兩語,說到我心坎兒裡去。

  她不但美貌,且有智慧,我越來越喜歡她。

  她看看表,“不早了,改天再來看你。”

  輪到我依依不捨。

  她較我獨立得多,所以感覺上要比我年輕一大截。

  我不能高飛,因為傅於琛是我的枷鎖,但我是甘心的。

  躺在床上,有種溫存的感覺,那許多許多辛酸並不足妨礙什麼。

  電話一大清早響起來。

  這一定是傅於心。

  “周承鈺小姐。”

  “我是。”

  “德肋撒醫院的王醫師。”

  我坐起來。

  “你的報告出來了,周小姐,腫瘤內有惡性細胞,請你馬上來一次。”

  我呆了一會兒,“我馬上來。”

  “一小時內見你。”

  我只有二十八歲!

  我跌坐在地上,痛入心肺。

  這不是真的,我從來沒有這樣恐懼過,緊緊閉上眼睛,接著是憤怒,母親已經活到五十多歲,什麼毛病都沒有,為什麼偏偏是我,思路亂起來,耳畔充滿嗡嗡聲。

  我想找傅於琛,但他在什麼地方?我們一直玩捉迷藏,到最後再也沒法子知道雙方的行蹤。

  我一個人到醫院去。

  “你要快快決定動哪一種手術。”

  我僵坐著。

  “第一種是整體切除。第二種是腫塊連淋巴結一起切除,但有可能要接受六個月輻射治療及六個月針藥治療。”

  我低下頭。

  “假如你需要再次診斷,我們建議你迅速行動,不要拖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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