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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比起同年齡的人,他都遙遙領先,何況是應付兩個少年。

  曾約翰強烈的自尊心發揮淋漓盡致,一直扮啞巴。

  「我得罪你?」

  「不,自己心情不好。」

  「現在知道我帶的是什麼了吧。」

  「把臥室佈置得像家一模一樣,把那邊一切都抬過來了。」

  「是。」

  非這樣不能入睡。

  約翰又漸漸熱回來,恢復言笑。

  我古怪?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來,」我哄他,「過來看我母親的肖像。」

  「令尊呢?」

  「不知道,沒人告訴我。」

  「照片也沒有?」

  「一無所有,一片空白。」

  「那也好。」

  我啼笑皆非,「什麼叫做也好,你這個人。」

  他伏在桌子上,下巴枕在手臂上,「我完全知道父母的為人,然而也如隔著一幢牆,豈非更糟。」

  這話也只有我才聽得懂,我知道他家庭生活不愉快。

  我對父親其實有些依稀的回憶,從前也緊緊地抓著,後來覺得棄不足惜,漸漸淡忘。

  記住來幹什麼呢?他刻意要把我丟棄,就當沒有這件事好了。

  「或許,將來,你與他們會有瞭解。」

  約翰笑了,「來,說些有趣的事。」

  §6

  要入學了。

  考慮很久,他進入工程系,比較有把握,時間縮為四年,同時畢業後容易找事做。

  他說他已是超齡學生,要急起直追。

  一分鐘也不浪費,約翰是那種人,他熱愛生命,做什麼都勁頭十足,與我的冷冰冰懶洋洋成為對比。

  每天他都來看我,我總是被他捉到在躲懶。

  不是在沙發上盹著,就是邊吃零食邊看球賽,要不泡在浴缸中浸泡泡浴。

  約翰說我從不刻薄自己。

  「當然」,我說,「這也許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日子,你永不知道惡運幾時來臨,不要希企明天,趁今天,享受了才說。」

  「什麼樣灰色的論調!」

  「世界根本是灰色的。」

  「你的房間卻是粉紅色。」我哈哈大笑起來,心底卻隱隱抽動,似在掙扎。

  「功課如何?」

  「你有聽過讀英國文學不及格的學生沒有?」

  「承鈺你說話永遠不肯好好給人一個確實的答案。」

  「傅於琛有無與我們聯絡?」

  「我每夜與他通一趟電話,」

  「你們……有無說起我?」

  「有,每次都說起你,他關心你。」

  「他有沒有說要結婚?」

  「沒有。他不會同我說那樣的事。」

  傅於琛卻並沒有與我通信。

  「明天下午三時我到史蔑夫圖書館等你。」

  我點點頭。

  約翰走後,回到房內,開了答錄機,聽傅於琛的聲音。

  都是平日閒談時錄下來的——

  「……這是什麼」?

  「答錄機。」

  「幹什麼?」

  「錄你的聲音。」

  「承鈺你舉止越來越稀奇。」

  「隨便說幾句話。」

  「對著麥克風聲音會發呆。」

  「傅于琛先生,讓我來訪問你:請問地產市道在七三年是否會得向上。」

  「七三七四年尚稱平穩,但肯定在七五七六年會得直線上升。」(笑)

  「那麼傅先生,你會如何投資?」

  「廉價購入工業用地皮,可能有一番作為。」

  「謝謝你接受本報訪問,傅先生。」

  「奇怪,承鈺,昨日有一張財經報紙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是嗎……」

  躺在床上,聽他的聲音,真是一種享受。

  我沒有開燈,一直不怕黑,取一枝煙抽,倒杯威士卡。

  留學最大的好處不是追求學問,對我來說,大可趁這段時間名正言順養成所有壞習慣。

  靜靜聽傅於琛的聲音,直至深夜。

  有一段是這樣的:

  「喜歡路加還是約翰多些?」

  「當然是約翰。」

  「我也看得出來。」

  「但不是你想像中的喜歡,總有一種隔膜。」

  「我一直鼓勵你多些約會。」

  「待我真出去了,又問長問短,查根問底。」

  「我沒有這樣差勁吧,不要猜疑。」

  「你敢說沒叫司機盯梢我?」

  「太無稽了。」

  「男孩子都不來找我。」

  「你要給他們適當的指引。」

  「我們還是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

  「這是女性最切身的問題,豈可疏忽。」

  「你的口氣真似位父親。」

  他長長歎口氣。

  朦朧間在傅於琛歎息聲中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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