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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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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緩緩走過去,想伏在他膝上。 已經長大了,我慨歎,手長腿長,不比以前了,只得呆立著。 帶到馬利蘭的行李之多,連傅於琛都吃一驚。 他問:“裡面都放些什麼?” 我不回答。 他搖搖頭。 “我知道有人要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之類的話,不過我現在活著,箱子裡面,都是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 約翰取笑我,“那又何用板著臉。” 傅於琛說:“約翰,你要當心承鈺,她非常古怪。” “是傅先生把她寵壞的。” “是嗎,我寵壞她?”他退後一步打量我,“抑或是她寵壞了我?”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說出這麼曖昧的話。 約翰非常識趣,即時噤聲,沒作出任何反應。 我問:“你可會來看我?” “我很少經波士頓那一頭。” “你可以特地來一趟。”“還沒走就不捨得,怎麼讀書?” “我巴不得一輩子不離開。” “是嗎,前幾個星期才要去過獨立的生活。” 他沒有忘記,沒有原諒我。 “只有獨立的生活,才可以使我永遠不離開你。” “青春期的少女,說話越來越玄。” “你故意不要懂得。” 曾約翰裝作檢查行李,越離越遠。 “你是大人了,幾乎有我這麼高,”傅於琛伸手比一比,“只較我矮數釐米。” “不,馬小姐才是大人。” 傅於琛微笑,“那自然,我們都是中年人。” “哼。” “如果我沒聽錯,那可是一聲冷笑。” “我們仍在舞池中,生活本身是一場表演,活一日做一日,給自己看,也給觀眾看,舞蹈的名稱叫圓舞,我不擔心,我終歸會回到你身邊,你是我最初的舞伴,由你領我入場,記得嗎?” 傅於琛拉一拉我頭髮,“這番話原先是我說的。” “你所說的,我都記得。” 我與約翰上了飛機。 曾約翰像是知道很多,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有時間有興趣去發掘他的內心世界,未嘗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我們認識有一段日子,雙方也很熟絡,但他不讓我到他家去,不知又有什麼事要隱瞞。 我們兩人都有心事。 飛機在大都會上空兜了個圈子飛離,座上存幾個去升學的學生已經雙眼發紅哭出來。 是因為不捨得,由此可知家是多麼溫暖。 我的感覺是麻木,無論走到哪裡,我所認識的。人,只得一個傅於琛。 斜眼看曾約翰,他一臉興奮之情,難以抑止,看來想脫離牢籠已有一段日子。 同樣是十七八九歲的青年人,對一件事的感受各有不同,甚至極端相異,都是因為命運安排有差距吧。 飛機旅途永遠是第四空間,我們都飄浮在艙內,窗外一片雲海,一不小心摔下來也就是摔下來了。 青年人坐得超過三小時便心煩,到處走動,吸煙,玩紙牌,聊天。 只有我同曾約翰不喜移動。 我看小說,他打盹。 有一個男生過來打招呼:“喂,好嗎,你的目的地是何處?” 我連頭都不抬。 “架子好大,”他索性蹲在我身邊,“不愛說話?” 他是個很高大的年輕人,樣子也過得去,他們說,朋友就是這樣結交的,但我沒有興致,心中只有一宗事一個人,除此之外,萬念俱灰。 我目光仍在那本小說上。 大個子把我手中的書本按下,“不如聊聊天。” 身邊的約翰開口了:“小姐不睬你就是不睬你,還不滾開!”他的聲音如悶雷。 我仍然沒有抬頭。 “喂,關你什麼事?”大個子不服氣。 “我跟她一起,你說關不關我事。” 約翰霍地站起來,與大個子試比高。 大個子說:“信不信我揍你。” 約翰冷笑,“我把你甩出飛機。” 對白越來越滑稽,像卡通一樣。 侍應生聞聲前來排解。 我放下手中的《紅樓夢》,對大個子說:“你,走開!”又對約翰說:“你,坐下。” 大塊頭訕訕地讓路,碰了不大不小的釘子。 約翰面孔漲得通紅,連脖子也如是,像喝醉酒似的,看上去有點可怕。 “何必呢,大家都是學生。” 約翰悻悻地說:“將來不知要應付多少這種人。” 我把書遮住面孔,假寐,不去睬他。 沒想到他發起瘋來這麼瘋。 在等候行李時,看見大塊頭,約翰還要撲過去理論,那大個子怪叫起來。 我用全力拉住約翰,“再這樣就不睬你,你以為你是誰!” 這句話深深刺傷他的心,他靜止下來。 接著幾天忙著佈置公寓,兩人的手儘管忙,嘴巴卻緊閉。 沒有約翰還真不行,他什麼都會做,我只會弄紅茶咖啡與鮪魚三文治。 傅於琛選對了人。 唉,傅於琛幾時錯過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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