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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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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進衣櫥,並沒有哭,哭是沒有用的。 但櫃裡漆黑,特別安全。 傅於琛來找我,他打開房門,再打開櫥門,發現了我。 我看著他,他看著我。 然後他非常非常溫柔地說:“周承鈺,要不要擁抱一下?” 當時覺得世上再也不會有人待我似他那麼好,即時撲到他懷中,與他緊緊相擁,良久良久沒分開。 他說:“為你,我會毫不猶疑娶你母親,儘管她是殊不可愛的女子。” 他的聲音很低很低,他時常用那種口吻與我說話,在我情緒最低落的時候,安撫我。 惠叔兩個兒子頑皮得不像話,第二天,就找我碴,把我自房間拉出來,要在梯間推我下樓。 “哭呀,哭就放過你。” “把她外套脫下來,在屋內何必穿那麼多衣裳。” 惠大把我推向牆角,惠二把我拉出來。 我沒有尖叫,因無人理睬。 沒有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 正在這時候,傅於琛出現在房門口。 “住手。”他說。 惠大惠二嬉皮笑臉,“傅叔叔早。” “再給我看見你們欺侮周承鈺,毋需徵求令尊意見,我就煎你們的皮!”他暴喝一聲,“走開!” 惠大惠二連我在內,都驚呆。 惠大嘀咕,“這是我們的家不是?” 然而他不敢聲張,拉著兄弟走開。 我退至牆角,看著傅於琛。 他柔聲問我,“要不要做我的女兒?我收你做乾女兒可好?” 我緩緩搖頭。 “不喜歡?” “我不要做你女兒。” “為什麼?”他著急。 “我要與你結婚。” “什麼?再說一次。” 我肯定地說:“我要嫁給你,做你的妻子。” “啊,”他驚歎,“真的?” “因為你對我好,而且保護我。” “就為了那樣?” “是。” 過了許多許多年,才曉得自己原來那麼早就有智慧,可是,做人是講運氣的,在我感情生活中,並沒有遇見對我好與能保護我的丈夫,許多女人都沒有遇到。 “謝謝你,”他說,“這是我歷年來所聽到最好的讚美。” 傅於琛一直住在惠家。 他為何沒有搬出去? 為什麼他越來越似主人? 為什麼惠大惠二兩隻頑皮鬼見了傅於琛便躲遠遠? 為什麼惠叔要垂頭喪氣? 一日深夜,惠叔進來與我說話。 我在看畫報,見他滿臉愁容,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消息。 我等他開口。 心中異常忐忑,也猜到一二分。 “可是媽媽不回來了?”我小聲問。 “別擔心,她總會回來的。” “那是什麼事?” “我真不知怎麼對你說才好。” “沒問題,你說好了,我已經長大。” “真對不起,承鈺,我恐怕你不能住這裡了。” 我沉默很久,只覺耳畔嗡嗡響,隔半晌問:“惠叔,可是我做錯什麼,你趕我走?” “不不不,你是乖孩子,完全不是,承鈺,惠叔自己也得搬,這屋子賣了給人。” “為什麼?”我驚疑。 “惠叔做生意做輸,要賣掉屋子賠給人家,你明白嗎?我們都得走。” 我略為好過一些,“到什麼地方去?” “我不知道,承鈺,我已發電報叫你媽媽來接你。” “你們到什麼地方去?” “還不知道呢。” “我母親是否仍是你妻子?” “不了,承鈺,她要同我離婚。” “是否因為你窮了?” “我想有些因素。”他苦笑。 “你怎麼忽然之間窮下來了?” “要命,叫我怎麼回答才好。其實我窮了有一段日子。” “真的,怎麼我看不出來?” “你是小孩子。” 我歎口氣。 那我要到什麼地方去住? 我呆呆地看著惠叔,惠叔也看著我。 惠叔是個好人,他不是要趕走我,問題是他連自己都救不了。 我們相對許久,他忽然說:“承鈺,對不起,我不能保護你。” 我很懂事地安慰他,“不要緊,我已經在這裡住了很久,生活很舒適。” 我雙眼發紅,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那夜誰也沒有睡好。 做夢,自己變成了乞丐,沿門乞食,無片瓦遮頭,一下子,又變成賣火柴女孩,劃著一枝洋火,又一枝洋火,終於凍死在街頭。 醒來時一身大汗,坐在床上,不知何去何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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