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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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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完畢,母親成了惠太太。 在別的地方,還有一個惠太太,離了婚,帶著兩個男孩,與母親不見面。 住在惠家,生活很過得去,惠叔叔是那種很不在乎的人,不拘小節,家裡多雙筷子,根本不在計較範圍,不過他也絕對不會前來噓寒問暖。 一年之後,他忘了家中有這麼一個女孩,正合我意。 女傭是母親帶過來的,服侍周到,這是我一生中,過得異常舒暢的一段日子,惠叔是個好人。 他喜歡旅行,與母親不斷外出,我的抽屜裡放滿了各國紀念品。 有一隻玻璃紙鎮,半圓型,裡面有間小小紅色屋頂的小房子,把紙鎮搖動,白色的碎屑在液體中攪動,像下雪,我稱它為下雪的紙鎮,自德國帶回。 又有一串萊茵石的項鍊,因為掉了一粒,母親將它給我玩,我愛把它垂在額前,扮作印度舞娘。 “承鈺。” “很特別的名字。” 母親不願意再討論下去,“怎麼辦,惠,你背她出去。” “叫醒她。” “我來。” 抽屜裡太多別的同齡女孩所沒有的玩意兒,這是我所得到的。 我失去的呢?最令我納悶的是,以後再也沒有見過親生爸爸。 不知他去了什麼地方,同什麼人在一起,有沒有想念我。 完全不知道。 不過我仍然跟他的姓,我姓周。 母親還幫我收集各類明信片,這使我小學時期在小同學面前地位崇高,每次帶兩三張回學校,告訴他們,巴黎聖母院以及埃及金字塔有什麼特色。 我所有的,他們都可以看得到,我所沒有的,他們不知道。 但自小朋友豔羨目光中,我獲得快樂。 快樂有許多許多種,當我知道能夠再見到傅於心的時候,那快樂的感覺是真實的。 一日母親說:“老傅回來了。” 惠叔問:“你怎麼知道?” “他寄來一張明信片,說要住我們這裡。小鈺,這張甫士咕給你,自瑞士寄出來。惠,他在那邊幹什麼?” “研究異性。” 我一時沒有省悟明信片的主人是誰,只看見背後貼著張巨型七彩斑斕的郵票,心中已有點歡喜,他寫的是英文,但簽名是中文,寫著傅於琛,我信口念出來:傅子探。 惠叔笑,“不不不,是傅於琛。” 傅於心! 我眼前亮起來。 母親咕噥:“小鈺你的中文程度差得很哇。” 惠叔說:“他們這一代是這樣的了。” 母親說:“他是否同伊利沙伯黃一起回來的呢。” “去年已經分手了。” “是嗎,我從沒聽說過,你是哪裡得來的消息?” “不知誰說的。” “他們住紐約也有一段長日子。” “如今傅老頭死了,他也該回來了。” “當年,他對我有意思……” 惠叔不搭腔,嗤一聲笑出來。 母親惱,“你笑什麼,不相信?你有膽子問他去!” 我取起甫士卡退回房間。 我記得他。 他是那位善心的先生,在我最寂寞的時候陪我說話,給我吃東西,到最後,背我回家。 我把明信片後每一個英文字抄出來,有些可以辨認,有些不,然後查字典,所得結果如下: “……七月一日回來,暫留府上……物色……敘舊……遺囑善待……再見。” 七月一日,還有兩個星期。 屆時他會發覺我已長大很多,並且不會在派對中瞌睡。 七月還沒有來,母親已經與惠叔生氣。 另一位惠太太,要帶著孩子回來度暑假。 他們已有多年沒回來,惠叔興奮,但母親不。 她要他們三人去住酒店,惠叔不肯。 “這也是他們的家!” 另一位惠太太回娘家,但兒子們一定要同父親團聚。 母親非常非常生氣,她甚至哭泣,但惠叔沒有屈服,他們大聲向對方呼喝,然後不說話。 他們像小孩子。 當大人像小孩的時候,小孩只得迅速長大。 我維持緘默。 快樂無事的日子,是否要從此結束? 母親收拾行李,前往倫敦,惠叔並沒有阻止她,只是說:“倦的時候,回來吧。” 母親說:“我恨你。” 跟電影一樣。 她提著箱子離去,跟往常那樣,她沒有想到我的處境。 她應該帶我一起走,但或者她還會回來,屆時才帶我走,或是不走。 我看不出有什麼理由,她不讓惠叔的兒子同他們父親住。 畢竟我同惠叔一點關係都沒有,也已住在這裡好幾年。 我變得很沉默很沉默。 當惠叔與傅於心一起出現的時候,我沒有期望中一半那麼開心。 一見惠叔回來,我立即站起避入屏風後。 傅於心一臉胡髭,看上去有倦態,但眼睛十分明亮。 他問惠叔:“女主人呢?” “女人!”是惠叔的答案。 “怎麼了?” “她出去旅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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