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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審判

  丘培貞失戀。

  她一言不發,照常生活,可是不到一個月,人就瘦下來,一張臉,只看到雙大眼睛。

  同事永顏見了,十分難過,但是知道她脖子硬,也不敢講什麼。

  一日,在茶水間,培貞對永顏說:「不知怎地,最近一直掉頭發,大把大把落將下來,地上頭髮比頭上多。」

  永顏笑,「受了壓力會掉頭發。」

  培貞也苦笑,「這份沒出息的工作做了也幾年,有什麼壓力?」

  永顏心裡說,培貞,得罪你我也要講真話了,於是輕輕道:「培貞,雖然你裝作無事人一樣,我也知道你不好過,到底與王志添走了三年,其實我很願意聽你傾訴,不過如果你不想對朋友講太多,去看看心理醫生也是好的。」

  培貞面孔僵住了。

  永顏歎口氣,「失戀乃兵家常事耳,你何必視作奇恥大辱。」

  培貞緩緩喝口茶,「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培貞,這是李醫生的卡片,診所就在本廈十三樓,有空,同他談談,對你有幫助。」

  過許久培貞才說:「我沒事。」

  轉過頭來,才發覺永顏早已離去,可是桌子上放著一張卡片。

  培貞忽然感覺到同事的關懷,靜靜落下淚來。

  她一直沒有哭過,真的,正如永顏所說,失戀乃常事耳,不必哭哭啼啼,世上不知有幾多大事慘事正在發生,個人恩怨,算得什麼。

  可是終於為身世悲哀了。

  那日下午,她再三考慮後,撥電話到李子峰醫務所約了時間。

  心裡好像已經好過得多。

  下了班,沒地方去,吃過點心,便到心理醫生處報到。

  真沒想到李子筆原來是女醫生。

  李醫生笑著迎出來,「你願意躺下嗎?」

  培貞笑道:「相信我,醫生,我超過願意。」

  她躺下來,醫務所燈光柔和,佈置雅致,十分舒適。

  「有什麼事嗎?」醫生問。

  「我大量掉頭發。」

  「呵。」

  「大概是受了失戀的壓力。」

  「願意說一說過程嗎?」

  「太普通了,沒有什麼好說的。」

  「我是醫生,我願意聆聽所有個案。」

  「我捫三年前在大學夜間部認識,當時大家都在念公司秘書課程。」

  「他叫什麼名字?外型好不好?」

  「他叫王志添,長得聰明俊朗。」

  醫生不語,放了一隻輕音樂唱片,醫務所的氣氛立刻喜悅起來,培貞忍不住伸個懶腰。

  「我十分愛他。」她輕輕說。

  「他比你大還是比你小?」

  「小一歲,」培貞答:「半年後,我建議由我供他入日間大學,他成績十分好,格於家境,才不得不白天工作。」

  「他願意嗎?」醫生揚起一道眉毛。

  「他立刻接受了,今年六月畢業。」

  「一畢業就與你分手?」

  「可以這麼說。」

  醫生籲出一口氣,「很有決心。」

  「是,他是那樣一個人。」

  「他此刻在哪裡?」

  「同一位千金小姐結了婚,旋即齊齊赴多倫多去主持岳父的一間建築公司。」

  「老故事。」

  「可不是。」

  醫生說:「只能抱怨運氣不好。」

  「可不是,沒仇報。」

  「你不會有事,你很堅強,尚能維持一定的幽默感。」

  「我一直失眠。」培貞抱怨。

  「那屬於正常。」醫生微笑。

  「我幾時可以恢復正常生活?」

  「三年,四年,也許五年。」

  「那麼久?」培貞大吃一驚。

  「也許三五個月,每個人不一樣,你付出比較多,需時會久一點。」醫生說得輕描淡寫。

  「噫,」培貞驚呼:「人的平均壽命約為七十歲,我為王志添就付出十年八載?太不值得了。」

  醫生笑,「所以你要速速忘記他,否則更不值得。」

  講得太好了。

  培貞歎口氣,「他竟那樣對我。」

  「的確過份。」

  「醫生,做了這種虧心事,理應受到審判。」

  「呵,你想把他帶到法庭?」

  「是,」培貞說:「可以給他一個辯護律師,看他對陪審團怎麼說。」

  醫生極表興趣,「你有把握打贏官司?」

  「醫生,你說呢?」

  「我也認為你必勝。」

  培貞籲出一口氣,心裡舒服不少。

  真感激永顏,她看到她的需要。

  醫生問:「你願意下次繼續嗎?」

  「我喜歡這裡,我會同看護約下次時間。」

  培貞走出醫務所,才發覺天已經黑了。

  她駕著小房車回家去。

  開啟信箱二封信落出來,象牙白信封比普通信封略大,十分隆重,信封左上角壓著英文字樣,光線暗看不清楚。

  培貞忽忽入屋,開亮了燈。

  這才發覺信由多倫多寄來,左上角的字樣是王志添先生夫人,北約橡樹街737號。

  他寄什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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