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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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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馬大拉到一邊,「要做媽媽,怎麼不告訴我?」 她靦腆的問:「媽媽沒跟你說?」 「梅姑姑知道沒有?」我問道。 「沒有反應,」馬大的面孔一沉,「她對牢聖母像便足夠,我們別想在她那裡得到什麼好處。」 「她年紀也大,拿得出什麼好處給你們?現在媽媽幫你們解決問題,還不是皆大歡喜。」 馬大又笑,「媽媽對我們,真是沒話說。」 「來世變小狗來報答她。」 「哈拿,你那只狗,越來越大,越來越恐怖,真不敢注視它。」馬大埋怨。 我顧左右而言他,「錢你要自己抓在手中,慢慢的用,對付梅令俠,要緊一陣,松一陣。」 她也避開話題,「永亨呢,有沒有寫信回來?」 我只好轉到閒事上去,「殷瑟瑟仿佛失了蹤,怎麼搞的?」 「我巴不得她生生世世別再出現。」馬大老大的不悅。 「怎麼,又給你麻煩?」 她欲語還休。 「別理她,你們孩子都快生下來了。」 「哈拿——」 「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我保證,「大屋一可以賣,我馬上向殷永亨取屋契過到你名下,好不好?」 「那你太吃虧了。」馬大驚喜的說。 「我要一半屋子幹什麼?你叫梅令俠安心等幾年,屆時少不了他的好處,叫他別焦急。」梅令俠這種人,油鍋裡的錢他都想撈起來花。 「令俠令俠,」她喜悅的叫,「你聽見沒有?」 梅令俠居然有點不好意思,迎上來說:「我早說哈拿疼你。」 他仍然穿得無懈可擊,條紋襯衫配淺色褲子,一件白外套搭在肩膊上,油頭粉面,唇紅齒白,如果加三分狠勁,活脫脫便是個白相人。但此刻他是一個無能的,靠老婆為生的男人。 我歎口氣,這便是馬大的終身伴侶?但願她不會伴他一生,我黑心的想。 他搭訕的問:「永亨有信來嗎?我聽人說他水土不服,病在床上。」 我一震。 「別是中了降頭,被美麗的土女下了蠱。」馬大笑。 我定一定神,說永亨,永遠叫我接收二手新聞,我真受不了他,他幾時才肯親口告訴我,關於他自己的一手資料? 「哈拿,下午沒事,索性到我們那裡去看看,給點意見,我們想重新裝修房子。」 「裝修?不是住得好好的?」我失聲問。 「太古舊了,氣氛有點陰沉沉,翻一翻新,更適合我們,是不是,令俠?」她眯著雙眼看他。 「是是是。」梅令俠一疊聲的說。 也許媽媽跟李伯母說得對,馬大有她的快活。向母親借來的錢,不好好精打細算的用,倒裝修起房子來,那麼大的一個房子,花了百來二百萬,還不曉得成不成型,馬大的腦子好比豆腐花。 「來看看,好不好?」她拖著我央求。 我只好點點頭。 「屋子那麼大,」梅令俠在一邊助陣,「哈拿就算搬來往幾天,也不為過。」 我故意不合作,「我過來往可以,但得帶我的隨身保鏢亞斯匹靈。」 「神經病。」馬大白我一眼。下午我還是跟馬大到碧水路的老宅去了一趟。 也許馬大有她的道理。屋子真的很破爛,上次來因滿懷心事,沒有好好觀察。今日只覺它暮氣沉沉,尤其是門前的水池,已停止噴水,青苔積滿邊沿,尚有半池水,滑潺潺地發綠,真的得找人來清理一下。 「這個池子,游泳太小,養魚太大,真不知要來幹什麼。」馬大說,「想拆掉它改作花圃。」 我們進入屋內。 我說:「也許因為血液的關係,我蠻喜歡室內的南洋情調。」我是想她省一點。 馬大說:「多老土,我寧願要幾套簡單的北歐家私。」 「你不會叫客人坐在粉紅色絲絨的沙發上吧,太香豔了。」我說。 「我會買一套深灰色的猄皮沙發。」她很開心的說。 我走上樓梯,「咦,這裡一列雕刻呢?」 「扔掉了。」 「什麼?」我深覺可惜,「就這樣扔在街上去?」 「留著幹什麼?令俠說的,沒有用的東西趕快扔掉。」 「將來也許會用得著。」 「到時再買。」 「浪費。」 她咭咭咕咕的笑,輕鬆得很,對她自己的前途絲毫不關心,她終止學業,放棄親情,盲頭盲腦跟著個沒志氣的男人,孩子又快要出生,像站在懸崖邊緣似的,險象橫生,偏偏她自己又不知道,我真替她擔心得頭髮都白。 「哈拿,你幹嗎老是愁眉苦臉的?」 「我也在奇怪,怎麼你還笑得出來。」我推她一下。 梅令俠說:「喂,別動我老婆,她現在身分非同小可。」 馬大又像被人搔到腋窩似的笑起來。 我嘆息一聲,「我要走啦,你們慢慢玩吧,」 馬大說:「吃了飯才走。」 「這一陣胃口壞得不得了,你們請自己享受。」 「對這間房子有什麼意見?」馬大拉著我。 我坦白的說:「太大太空洞,我不會住這兒。」 她很有信心,「等裝修完畢,你會喜歡的。」 我自己駕車回家。 我向媽媽控訴馬大揮霍無度。 媽媽說:「錢給了她,就別理她怎麼花,千萬別肉刺,各人的價值觀念不一樣,你要看開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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