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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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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大把支票放入口袋,緊緊抱住我。 我說:「馬大馬大,你回來吧,媽媽與我永遠愛你。」 她伏在我肩膀上,她也雙眼通紅。 「馬大,你並不快樂,每個人都看得出來。」 但梅令俠揚聲叫她:「馬大,好了沒有?」 馬大急急推開我,用手指抹去淚痕,「來了。」 她匆勿走出房間,我跟在她身後,只見她向梅令俠點點頭。 梅令俠馬上眉開眼笑的對我說:「哈拿,我的好妹妹,謝謝你。」 我瞪著他,雙目充滿恨意。 我舉起手指著他的鼻子,「梅令俠,你好好的看待我妹妹,不然我要你好看。」這兩句話是從牙齒縫內拼出來的。 亞斯匹靈嗅到我對這個男人的敵意,馬上前來保護它的主人,緩緩走到梅的跟前,咧開嘴,胡胡做聲。 馬大說:「唉呀,它這麼大了。」 我說:「足以咬死一個沒有良心的人。」 梅令俠說:「哈拿,你幹嗎瘋瘋顛顛的,沒良心的人恐怕是殷永亨吧。」他還笑。 我上前一步,氣得說不出話來。 馬大蹬足:「你們兩個,怎麼搞的,以前不是好朋友嗎?來來,令俠,我們先走一步,改天再來看媽媽。」 馬大慌忙挽起梅令俠的手,要走。 亞斯匹靈像一塊淺灰色的大石似的攔住他們,梅嚇得不敢舉步。 我浩歎,咱們罵不像人的人叫狗,可是狗明明情深義重。 馬大尖叫:「你這只死狗,我不相信你敢咬我。」她舉腳踢亞斯匹靈。 我連忙叫,「亞斯匹靈,過來。」 它挨了一腳,「霍」地要撲出去,被我喝住,老大不願回到我身邊。 「走。」馬大便拖著梅令俠走了。 李伯母陪著媽媽回來,我同媽媽說出剛才的事。 媽媽與李伯母同時低下頭。 過很久,李伯母說:「怎麼講呢,竟同我家裡那位一般作風,長此以往,不是辦法。」 媽媽想很久,一杯茶捧在手中,也沒有喝。 我忍不住,「媽媽,我們為什麼不叫馬大回來?」 「那怎麼可以,已經是他的人了,不能拆散他們夫妻。」 「我們明明知道馬大在火坑裡。」我如熱鍋上的螞蟻,「不能見死不救呀。」 「她愛他。」 「這算是哪一門的愛?」我拂袖而起。 「可是她已經懷著他的孩子。」 我聽了這話猶如頭頂淋著一盆冰水。 「什麼?」 「有什麼法子!」媽媽又低下頭。 我不怒反笑,「這麼老土。」 媽媽說:「還有什麼辦法?只當我們前輩子欠這個姓梅的罷了,愛屋及烏,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真是不折不扣的一隻烏鴉。」 李伯母問:「有幾個月?」 「兩個多月。」媽媽說,「想到孩子我就心軟,一直盼著做外婆,心都慈了,還有什麼話好說?」 「媽媽,那麼我們怎麼辦?」 「我打算當去一層房子,給他們幾十萬,怕有一陣子好用。」 「什麼?媽媽,你也未免太縱容她,像梅令俠這種作風,金山銀山都被他吃空,他根本不愛馬大,媽,你應該看得出來吧。」我說。 媽媽看著遙遠的地方,「可是馬大相信他愛她,這就夠了,哈拿,你太認真,這個世界,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我無話可說,既然媽媽已經決定要幫他們,我還有什麼資格發言。 李伯母說:「這樣也好,免得姑爺三日兩頭叫馬大回來取錢,有傷感情。」 「是的,女人身邊有個錢,免得男人欺侮。」媽媽說,「這都是前世所欠。」 我罵:「媽媽,你是信基督的人,什麼前世後世的。」 媽媽拉著我的手,「哈拿,別以為我不急,你聽我說,反正我過身後這些產業也是留給你們的,現在馬大有急用,先把她的那份給她,也沒有關係。」 我說:「我不信前輩子這些事的,性格控制命運,真沒想到馬大是這樣的糊塗人。」 李伯母笑,「我的話哈拿一定不要聽,她這個人,丁是丁,卯是卯的。」 「什麼話?」我轉頭過去問李伯母。 「糊塗是福,難得糊塗。」她笑吟吟地說。 我沒好氣,可是又不好意思問:所以你縱容李伯把身家全部敗光,現在還欠著一身債哪。 媽媽說:「她年輕,她哪裡懂得。」 我訕笑,「照你們說來,馬大還是個有福之人?」 「馬大是例外,」媽媽歎口氣,「咱們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了孩子,我的心也軟下來。 我同亞斯匹靈說:「我們家快有嬰兒,你當心他炮製你,孩子與狗,勢不兩立,到時沒有人疼愛你,害怕嗎?」 亞斯匹靈從喉嚨裡哼出來。 可愛的小人兒,沒有牙齒,一個毛頭,哭起來眼睛緊閉,眼淚四射,張大小嘴…… 他會長得像梅令俠抑或馬大?都不要緊,一個小人是一個小人,誰是他父母都不要緊,他總是純潔可愛的。 我不信遺傳這回事,把他放在一個正常的家庭裡,在完美的環境中長大,他就是一個好人,我想像我自己抱著小人兒哄他睡的模樣,我要做姨媽了,嘿。 當他們兩夫妻再來的時候,我對梅令俠就沒那麼苛刻。 他們與媽媽在房中商量很久,得到滿意的答覆,一臉春風的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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