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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的確是我。」裕進不信,大聲叫松茂。

  小袁過來,他問他:「真是印子嗎?」

  「是她,我通知她來。」裕進頷首。

  他無論如何忍不住,落下眼淚來。

  只聽得印子輕輕說:「真男人不哭泣。」

  這個時候誰要做真男人。

  「你明天走?我來送你。」

  「你忙,走不開,我會瞭解。」

  「要走,一定走得開。」印子微微笑。

  裕進答:「我會記住這句話。」

  這時,不遠之處,有人輕輕舉起照相機,按下快門,一連拍了好幾張照片,因為沒用閃燈,無人注意。

  袁松茂眼尖,覺得有人形跡可疑,走過去,「喂,你。」

  可是那人已經混在人群裡失蹤。

  小袁自己忙得要命,左右兩邊都是女伴,雙手抱著酒杯酒瓶,當然再也無暇去研究那人到底是誰。

  有人問:「紅衣女是甚麼人?」

  「劉印子。」

  「怪不得,也只有她配穿紅。」

  「上帝造人也真偏心,標緻起來,可以好看到這種地步。」

  舞罷,裕進與印子坐下來。

  她叫了冰水給他喝,「好些沒有?」裕進不出聲。

  「這次回去,升學還是做事?」

  裕進有點負氣:「買一座葡萄園學釀酒,天天臥在醉鄉裡。」

  印子笑了,她耳後,用印度墨寫著小小一個好字,亦即是女子。

  那一撻皮膚極少機會見到陽光,白膩似羊脂,裕進凝視。

  本來是一個仙子般清麗的女子,因這一點點不羈的記號洩露了消息,帶起遐思。

  這時,一個男人醉醺醺走過來,腳步都不穩了,可是嘴裡卻稱讚印子:「美人,美人。」

  印子不但沒生氣,反而客氣地道謝:「過獎了。」

  醉漢說:「我有個朋友,他也想見見美女,可否帶他過來?」

  裕進說:「你醉了。」

  那人搖搖晃晃,朝另一頭走去。

  印子看看時間,裕進是聰明人,「要回去拍戲了。」

  「煞科戲,最後一場。」

  「恭喜你,終於大功告成。」

  「裕進─」

  這時,那醉漢又出現,這次,帶著比他還醉的夥伴,兩個男人,齊齊端詳印子,一起說:「美得不像真人,可是,把老鄭也叫來開開眼界。」他倆彼此扶著又走開。

  裕進說:「我送你。」

  「不用,司機在門口等。」

  「印子,今時不同往日。」

  印子黯然地笑,她掐住自己纖細的脖子,「這顆頭顱,快要接到狗的身上。」裕進把她擁進懷裡。這時,醉漢又來了,一共三個人,笑嘻嘻,對印子說:「漂亮面孔真叫人心曠神怡,是上帝傑作。」

  印子忍不住笑,「謝謝,謝謝。」

  「你看,她一點架子都沒有。」他們終於十分滿意地走開。

  裕進送印子到門口。大塊頭司機看到她如釋重負,「劉小姐,這裡。」她登上車子走了。袁松茂跟出來,站在裕進身邊。

  「算是有足夠人情味。」

  「你也是,小袁。」

  「明天我不去飛機場了,你有空回來看我們。」

  「這是我傷心地,我不要再來。」

  「心情欠佳時勿說氣話。」

  「送我回去睡覺。」

  「我比你更醉,叫計程車吧。」

  到底年輕,靠床上略眠三兩個小時,祖母來叫他,一骨碌起床,梳洗完畢,白布衫牛仔褲,又是一條好漢。祖母依依不捨。

  「我還有事,去一去鄧老師處。」

  「速去速回。」

  他買了一大束白色百合花敬老師。

  鄧老師滿面笑容:「裕進,你是我學生中至特別的一個。」

  「是因為最蠢。」

  「不,最最聰明敏感,不學好中文太可惜,只有中文才能表達你的心意。」

  裕進微笑。

  「你要走了,唉,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回來一定拜訪老師。」

  「給我寫信,可得用毛筆寫了郵寄,不准用電郵。」

  「是,老師。」

  鄧老師:「永婷也要回家了,呀,我這中文班門庭可冷落啦。」

  裕進忽然說:「老師,青山白水,後會有期。」

  「我是書生,不是武將,你怎麼同我說這些切口。」

  裕進殷殷話別。來的時候,是一個純潔的青年,走的時候,心裡傷痕斑斑,裕進感慨萬千。祖父親自駕車送裕進。

  裕進真沒想到印子會比他還早到。她一見他們便迎上來,已經洗脫濃妝,同裕進約好似的,同樣白棉衫牛仔褲,清純無比。

  她身邊跟著保母及助手。

  印子眼紅紅,依偎在裕進肩膀上。

  在他們隔壁有一家三口,小女孩只得八九歲大,忽然咦一聲:「他們是在接吻嗎?」指這一對年輕人。

  那母親噓小女孩,「愛侶便是這樣。」

  「結婚沒有?不是說婚後才准接吻嗎?」

  印子本來愁腸百結,聽到天真無忌的童言,不禁一側頭笑出來。

  裕進說:「有事緊記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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