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45)_亦舒_學達書庫

四十五

　　一心輕輕推開。

　　她一照鏡子，只見上身被腰封扣成８字，驚人誇張，這時，門外有人問：「可以進來嗎？」

　　已經推開門張望，「我的天」、「一心你根本不必在幕後苦幹」、「勝過所有會所舞星」……

　　一心只得辱偷生，不聲不響，罩上她原本白襯衫，「各位，讓一讓」，回到桌前工作。

　　同事們反而不好意思。

　　美官輕輕說：「真人不露相啊。」

　　一心以為她會窘得找地洞鑽，但是沒有，她大大方方繼續若無其事工作到下半，唉，練出來了。

　　緊束上衣只讓她小口小口呼吸，片刻也習慣。

　　那些布料給她無限創意，她一一記錄。

　　美官嚅嚅說：「我幫你除脫。」

　　「我明日還你，今日請恕不再進更衣室。」

　　「是，是，請提供寶貴意見。」

　　「太緊身，不舒服，你打算用彩色布料？」

　　「對，當晚禮服，外罩皮夾克，怎樣？」

　　「會搶掉我生意。」

　　美官高興，「比起你的設計，老實多了。」

　　一心拍拍她肩膀。

　　這時泰來進設計室，「我來遲了？」

　　美官答：「腰封還在一心身上。」

　　泰來一聽，懇求「我自問是藝術工作者，並無不敬之處，可否讓我看一看？」

　　一心這樣回答：「美官用電話拍了照片。」

　　「美官──」

　　拿什麼來換？」

　　一心已經走出去。

　　她在合作社買杯咖啡，發覺泰來在她車旁等候。

　　他笑嘻嘻，「我不知你駕小貨車。」

　　「我借朋友的車。」

　　「一心，我們一起散散心。」

　　一心看著他，「泰來，我不適合倜儻的你。」

　　「聽說你失戀，我真不敢相信雙耳。」

　　一心微笑，「你們什麼都知道，是，我三個男伴均在一星期內離去，我寂寥不堪，看樣子得寄情工作。」

　　「一心，我帶你去一個地方，那是一間皮革工場，他們染制閃亮麂皮。」

　　「真的？」一心好奇。

　　「試想想，電光紫麂皮胸罩，上邊打洞，砌成miss you之類字樣，一心──」

　　「帶我去看。」沒想到有這樣好去處。

　　泰來駕一輛老式開篷小跑車，圓頭圓腦無氣袋防撞等安全措施，十分有趣，他把車駛到一幢工廠大廈，一心抬頭看到紫色晚霞，她會記得這個迷人黃昏。

　　推門進去，與熟人招呼之後，泰來帶她到倉庫。

　　一心今早才看過大堆罕有布料，此刻又見到新奇皮革，心花怒放，歡喜興奮，像小孩進糖果店，她忍不住取起一塊米白色皺皮革，輕輕覆在肩上，她感激泰來，捧起他的臉，響亮地吻一下。

　　泰來為之酥倒，深呼呼一下，指向那些閃光皮革。

　　一心走近，凝視良久，一角有堆剪剩碎皮，一心揚起一道眉，泰來立刻致電熟人，得到答案，他點點頭：「請便。」

　　一心拾起一隻大紙袋包裝一大包碎皮，一邊泰來還在講電話，他說：「朋友說隨便挑選原張材料。」

　　一心輕輕說：「我不需要大幅。」又笑，「快走，否則會迷暈。」

　　她拖著泰來的手返回停車場。

　　泰來順勢把她手按到胸口，「Mi Corazon.」我的心，他有西裔血統。

　　一心知道什麼都有代價，不知他會要求什麼，有些忐忑。

　　誰知泰來說：「看到憂鬱的你如此開懷歡笑，已是我最佳報酬。」

　　「啊，泰來。」一心也忍不住感動。

　　「到我公寓喝杯咖啡如何？」

　　一心笑，她可沒吃豹子膽。

　　「我不叫你心動？」

　　一心只是笑，與三個英俊年輕性感男生共處一屋這些日子，無疑打下防疫針。

　　「我不比你那些過去男友漂亮？」

　　一心笑，「差不多。」

　　「那麼，讓我到你家喝杯茶。」

　　泰來口氣像童話《小紅衣》裡那只大灰狼。

　　但是他忽然溫柔，「我最喜歡你的矜持。」

　　這倒叫一心怔住。

　　回到家，她才記起還穿著美官那件奪命腰封，這上下恐怕已經勒出紫血痕，正想除下，可是拉鍊在背後，手一時夠不到。

　　偏偏門鈴響。

　　呵一定是泰來不甘心，這小子哪會就此罷手，一心只得隔著門問：「誰，要什麼？」

　　可是門外是別人，「一心，我是周地理，我已預約，你可有讀電郵？」

　　一心急急開門，「對不起，周律師，我一時疏忽。」

　　門一打開，周地理只看到膚光如雪豐碩的半胸擱在衣不蔽體的窄腰封上。

　　他驚得呆住，不能自主，盯著那一個部位，耳朵燒紅，漸漸透明。

　　一心連忙抓件Ｔ恤套上。

　　「對不起，周律師。」

　　「不，對不起，一心。」

　　「快請進。」

　　一心到廚房做咖啡備點心。

　　這才看清楚周地理是個大塊頭，容易出汗，今晚他穿便服，沒結領帶，與平頭特別配襯，方頭大耳的他不算漂亮，但男子似乎就應該那樣子，他年紀比他們都大，約三十出頭，顯得穩重。

　　一心端出水果糕點。

　　周地理訕訕說：「醫生叫我減掉十磅，但我一見巧克力蛋糕什麼忠言都丟腦後。」

　　一心微笑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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