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37)_亦舒_學達書庫

三十七

　　眾人看得呆了，一隻大布袋似裙子，穿在一心身上，忽然有凹有凸，裙子打斜有一排流蘇，越到裙腳越長，這時一心忽然舉起雙臂，微微扭動臀部兩下，像準備跳肚皮舞似。

　　泰來看得腳軟，忽然坐倒在地，索性盤膝坐著觀賞。

　　美官哼一聲，「怎樣，好不好看？」

　　周總過去整理一心頭髮，順手拿一支羽毛，插在一心耳後，又替她下唇搽一點口紅，一心看上去頓時像爵士時期歌舞女郎。

　　泰來喚人取來攝影機，不住拍攝。

　　一心卻轉到一角除下時裝。

　　美官大聲阻止，「你別走，我還有其他設計。」

　　周總瞪她一眼，美官知難而退，悻悻離去。

　　泰來已經把照片打印，周總又「呵」一聲，一心那種無意的誘惑完全被泰來鏡頭捕捉：「你為什麼神魂顛倒，關我的事？我什麼都沒做。」死了也是白死。

　　只見事主已換回白襯衫牛仔褲若無其事在桌前量度那塊黑色麂皮。

　　一心忽然問：「泰來，男人可穿別致內衣？」

　　泰來大悅走近，「男人最性感是不穿內衣。」

　　周總忍無可忍，「拜託，泰來，這裡沒你的事。」

　　一心卻說：「泰來，借你內衣背心一用。」

　　「我不穿汗衫背心。」

　　周總說：「那你可以走了。」

　　泰來也只得退出。

　　一心在紙上勾了一個樣子。

　　周總說：「我被他們鬧得累了。」

　　一心做到深夜。

　　她有一隻鋼絲織的手套，自屠房買回，穿上用利刃切割皮革時不會傷到手，今日派到用場。

　　她把麂皮切出緊身小背心，亦即是馬甲，古時女性褻衣，也有束胸作用，但，又不能那樣老實，於是一心在腋下，開了道深縫子。

　　周總看到，說不定會這樣講：「一心，this is evil。」

　　一心滿意地回家。

　　她看過港姐，她正酣睡，如此豁達，實在難得。

　　第二早，一心替大男孩準備三文治及飲料，她要趕往醫生處作最後一次評估。

　　鄧陸兩個醫生仍在蜜月，醫護所交給同事蘇氏。

　　蘇醫生年輕活潑，幫一心注射。

　　「這是最後一劑生長荷爾蒙，一共二十劑，在你身上看到奇效。」

　　「是否每個人都可以用這種藥？」

　　「有些醫生認為有不良副作用，亦非人人適用。」

　　一心說：「我覺得神奇無比，皮膚上雀斑一塊塊剝落，露出新膚。」

　　「鄧醫生托我問，可有約會，囑你主動一點。」

　　一心輕聲答：「是有那麼一個人。」

　　「那就好，別浪費青春，否則，沒有半點回憶。」

　　一心想到水手炙熱的唇與雙手，垂頭不語，真思念他，思潮飛到他跟前。

　　檢查完畢，一心安樂離去。

　　帶著新鮮肉類蔬菜回到宿舍，看到港姐已經起來。

　　她倆在廚房一邊操作一邊聊天。

　　「姚喜有電話說會在印度尼西亞多留幾天。」

　　「呵。」一心失落。

　　「做究講的是群體合作，身不由己。」

　　一心抬頭一笑。

　　「這一大塊豬肉怎麼做？」

　　「伴洋蔥胡蘿蔔及洋芋紅燒。」

　　「一心，誰娶到你會幸福。」

　　「可是，我身上背著最大謊言，這根本不是我，原本的許一心長得像怪物。」

　　港姐不以為然，我不覺得當初踏進宿舍的你與此刻有何分別，我目光尖銳準確，我不會錯。」

　　「港姐，你與眾不同。」

　　「那麼，你那能幹的上司周總呢，你在設計學校的同學，以及大眼阿吉小嘴他們，都不計較蒙面的你。」

　　一心承認：「世上好人比壞人多。」

　　「不過，與眾不同是要吃苦，故此，鄧醫生為你矯形。」

　　「這算不算騙人？」

　　「騙是指損人利己，我們損失何物？」

　　「港姐你偏愛我，為我強詞奪理。」

　　紅燒肉香味已經傳出。

　　港姐說：「請用肉汁給我淘半小碗飯，你也吃一點，你胃納似小鳥。」

　　女童院廚工一直抱怨她們貪吃：「女生也像牛，真給吃窮」，肆無忌憚地侮辱她們。

　　「一心，你要為自己爭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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